第44章
完蛋了。他这样想。
池煜一定对那一天没有任何印象。
不仅因为当时他还在熟睡,也因为那其实是在g市住的一个月里最最平常的一天。
沈桎之照常起床上班,池煜照常睡到半晌爬起来跑数据。
只有前者知道,那一整天他都像酒精过敏,心跳加速,耳畔发红,浑身的血液都好似持续沸腾,滚烫得自己都不敢信。
沈桎之在傍晚的时候重新驾车去了之前两个人一起去的那个公园。
黄昏和晚霞在湖边沉沉地落下,姹紫嫣红像烟花一样绽放在蓝绿色的湖面上,美得如同一副绝世名画,而沈桎之坐在湖边的长凳上,回想今天早上看见的池煜,回想那一刻想吻他的心情。
“那一天傍晚我在那里坐了快三个小时,从天亮坐到天黑,想了很久,想我到底对你是什么感情。想到之前我给你我家的备有钥匙,其实当时林老师问过我,我以为只是把你当成弟弟。但是后来我自己也想到,其实我根本六亲缘浅,跟家里人全是利益关系,哪里能来一种兄弟的感情能让我对你亲密成那样。”
沈桎之很少这样讲一大段的话,讲到这里其实已经有点想叹气,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便也就这样讲下去,把十年前的少年心事全部毫不留情地抖露。
“我在那个长凳待了很久,把附近的蚊子全喂饱了,也还是没有勇气确认我对你是喜欢。直到你打电话过来,问我怎么还没回家,我说还在加班,你就让我下班的时候帮你在楼下带一碟肠粉回去。”
都晚上了,哪家早餐店还会做肠粉呢,池煜分明是在恃宠而骄。
但是沈桎之等池煜挂电话之后,就打电话给了楼下那家肠粉店的老板。
很无理取闹的要求,人家店里的炊具早就洗净晾干了,但是沈桎之是熟客,并且提出愿意三倍价格,对方便也只好答应。
挂掉电话沈桎之就笑了。
他起身离开,想,一切已经明了,无论内心再怎么狡辩,他都已经不可避免地沦陷其中了。
在那之后的每天沈桎之都像悬崖上走钢丝。
他完全诚实对待自己的情感,对池煜比过去每一天都更要好,公司和家族纷纷扰扰的勾心斗角让他疲惫,可每天想到可以同池煜一起,他又觉得一切都还光明灿烂,连奋斗都有了力气,自欺欺人地想哪怕不到情侣身份,也有最佳损友去做。
他当然不甘心最佳损友这个身份。
在明确自己的感情后他便有过告白的想法,沈桎之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比如良辰美景好时光,比如这次比赛后如果拿到金奖又可以共进晚餐的时候。
他提前十天订好了餐厅。
沈桎之很想带池煜再吃一次当地特色美食,很可惜白斩鸡或是肠粉都不适合烛光晚餐的浪漫,他只好订了一个市中心的法餐厅,包了一整层顶楼,那个时候禁燃的律文已经提出,好在还没落实,因此沈桎之又提前联系了人,订了烟花秀。
“不过大概我真的运气很差,老天在感情方面从来不会眷顾我。”沈桎之讲,“决赛前一晚我们大吵一架,你一定记得。那天最后我同你道歉,说先把情绪放下来,第二天吃晚饭再说清楚。你大概不知道我原先打算要向你表白。”
决赛前吵架是谁也没想到的。
原因再简单不过,沈桎之的错,他竟然敢在决赛前一晚喝酒,醉醺醺地回家,池煜握着参赛的胸牌从傍晚到凌晨,打开门迎来一身酒气的沈桎之,当场就又把门甩上了。
沈桎之的口袋里有钥匙,他没有主动开门,把外套搭在手上,被这震天门响唤回了些许清明,静了静,自知理亏,很轻敲了敲门,讲“对不起”。
声音不大,但这旧小区的门也不怎么隔音,刚刚好能让池煜听清楚。
池煜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里冲,很生气地质问他到底有没有把比赛当回事。
沈桎之倚在门边,脑子里闪过很多的措辞,到最后却也还只是干巴巴地重复,对不起。
池煜不想隔着门吵架,怕吵醒邻居,于是开了门放沈桎之进来,自己扭头就走。
沈桎之把外套随手搭在入门的衣架上,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他走进最熟悉的屋子,看见池煜把第二天比赛的东西早早准备好,摆在了客厅,甚至把两个人的队服都熨过,没有必要言说,沈桎之一瞬间明白了池煜的期待和紧张。
他什么都讲不出。
今夜的应酬本不在计划里,是合作方忽然发难,邀他吃饭,他不好拒绝,结果刚坐下侍应生就端来几瓶酒。沈桎之叹了一口气,坦然讲自己没有办法陪着尽兴,对方笑吟吟,不问原因,显然明白他第二天到底要去哪里。
那老总一拍桌子,大笑:“果然还是小孩子,想着拿奖呢。”
沈桎之陪着笑了笑,眼神却很平静,下一秒对方就摇摇头,说,不放心把这么大的合作交给小孩。
沈桎之当场就想走人,却明白自己没有选择,端起酒杯很浅地抿了一口,对老总说,这半年的发展有目共睹,您信我,我不会让您失望。
从前他对任何人都没讲过这些话,家里人不够亲,他的成长轨迹从不向他们保证,老师更不用,他的实力足以支持所有骄傲。沈桎之从前想不到,有一天他要在酒桌上讲保证。
对方用手指敲了敲酒瓶,说:“嘴上功夫的,谁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