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去医院看躺在病床上的沈父,对方握着他的手,眼泪汪汪。
而沈桎之回握住他,心里明白这条路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他当然还去实验室,待的时间越来越少,有一次把电脑开了机,桌子上的电话就震起来。沈桎之盯着那部手机看了几秒,有过把它关机的念头。只是最后他还是接起来,然后走出了门,就再也没回去。
家里人给他在总公司安排了一个职位,不大不小,还好成年了不算违法雇童工。
沈父撑了快半年,还是走了。人为或天命,不好讲。
只是遗嘱念完,几个人都喜笑颜开了。
沈桎之没什么表情,只是走向了二叔,问属于自己的东西。
对方不甚在意,从随身公文包翻半天,递给他。
是一封信,牛皮信封,被乱塞太久,已经皱巴巴了。
很薄,应该没写什么,沈桎之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心里延迟一样涌上了应该称为伤心的情绪。
拿到这封信的瞬间他才觉得自己真正失去了双亲。
他还要走程序,在各种文件的后续签名,然后忙着参加葬礼。
直到三天后他才打开那张纸。
那天是沈桎之十八岁的最后一天。
晚上他回了家,身上还穿着葬礼出席的黑西装,胸前别了白花。
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在心里念,沈桎之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参加母亲还是父亲的葬礼,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读不懂中文字。
何慧女士的字很有力,笔墨渗透纸张,留下笔尖撰写的痕迹,沈桎之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纸张背面的凹凸,心里好像飘下茫茫大雪。
池煜打来电话,声音很兴奋。
“沈桎之!小满会识别我俩声音了!它会主动回应我,还会喊我主人了!”
沈桎之望着信的落款,低低地“嗯”了一声。
池煜很敏锐意识到了什么,问他怎么了。
他讲,我父亲逝世了。
池煜一下子噤了声,对他说对不起。
沈桎之沉默了两秒,说:“没事。”
池煜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需要我过去陪你吗?
沈桎之不讲话,他放下那封信,又拿起另一张纸。
他对池煜说:“我拿到我们家的股份和绝大部分家产了。”
池煜不知道该回什么,这句话听着意义重大,却根本听不明白沈桎之要表达的核心。池煜生怕这是斩断二人前路的砍刀,心里忐忑不安,又还是没勇气开口挽留。
池煜小时候被骂笨小孩,但其实一点也不笨。
他要是笨他也当不了天才。
池煜所猜测的沈桎之是最正确的沈桎之。
他忧心沈桎之同自己已然同道殊途,因此打电话来告诉他关于小满的喜讯,第二天刚好又是沈桎之十九岁生日,他可以顺理成章做第一个送上祝福的人。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又或许说,从一开始就慢了一步,因此后来全盘皆错。
沈桎之手里捏着遗嘱的复印件,眼泪很无声地掉下来。
他的前程已然没有选择。
他只是怀念那天在江边,还没有接到那个电话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沈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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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幸福的时候遇见痛苦的话,再聪明的天才也很难处理好“爱”这个课题。
第19章 融化
同一件事情从当事人口中剖白还是残忍得吓人。
池煜当时打电话过去,只是想祝沈桎之的十九岁生日快乐,却无意得知他父亲逝世的悲信。
沈桎之同他父亲向来关系不好,甚至称不上熟悉的陌生人,可是池煜隔着屏幕听懂沈桎之的难过,于是兴高采烈的祝福也在喉咙咽了下去。
那个时候的疑惑终于在十年后的墓园被解开。
原来沈桎之的难过为的是他母亲,或许也为他自己。
池煜也生在豪门世家,如果要他讲不懂沈桎之的身不由己,未免太天真。
可高中的池煜确实便那样天真。
池煜直起来身子,往旁边的墓碑看去,接上沈桎之的话,“我记得,后来我们一起去g市参加比赛,你已经很忙,明明我们是同一个队伍,却整天见不着你的人,我便生气了。”
沈桎之答应他下一个比赛的邀约,却没办法全心全意对待,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分身术,家里又刚刚局势动荡,可谓焦头烂额。他同池煜去g市那个比赛的赛期几乎一个月那么长,他们就干脆在那里租了一个小房子,就像上一次比赛的时候天天窝在沈桎之家里研究一样。
只是如今两人变一人。
沈桎之成为经常缺席的那一个。
池煜有一次晚上打电话给他,讲最新的数据发给他邮件了,让沈桎之记得查收。
明明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连见面给数据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狼狈又好笑地通过网络传递信息,池煜讲话的时候便忍不住冷嘲热讽。
他说:沈氏公子,如果您真的忙不过来,我就不死缠烂打了。
下一秒,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池煜惊讶地转过头,看见沈桎之出现在门口,脸色很疲惫,但是很轻笑了笑,手里握着还同他正在通话中的手机,贴在耳畔,目光灼灼看着他,开口说:对不起,池师弟,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十年前池煜毫无原则地给予了原谅,十年后便只会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