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温知禾才不搭腔, 她垂眼看着脚尖,被他这么一搞,心底的紧迫无措似乎荡然无存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的想法?没有必要吧,只是提醒、表态。
  思绪回笼,她听到贺徵朝偏远的声音:“再给我十分钟,和他们说。”
  温知禾知道他应该是在和别人说话,小声问:“你在忙什么?”
  贺徵朝:“不忙,和家里人吃饭。”
  温知禾哦了下:“那先挂吧。”
  “不说了?”
  温知禾没说话。
  “十分钟。”贺徵朝强调,“我们还有十分钟。”
  “我想听听你主动打来电话对我要说的事,但如果还没想好,之后我会再回拨你。”
  温知禾:“我希望你不要管我的事。”
  他们的声音同步落下。
  温知禾听得清他后半句,贺徵朝也听见她说的话,但不确定:“你说什么?”
  温知禾缓过来,一字一顿:“我说。”
  “……我希望你不要管我的事。”
  这次轮到贺徵朝没有做出回应,空气又静了几秒钟,温知禾看到窗外忙活的场务、摄像师,以及交谈的美术指导,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和贺徵朝掰扯,哪怕是一件无关紧要、极为大不了的事。
  这番话会给贺徵朝带来误会,毋庸置疑,可她必须说:“我的事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所以如果有人要麻烦你,你不要理会……”
  “你指哪方面。”贺徵朝倏地问起,话音沉了几分,“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温知禾否决得极快,不给他再说的机会:“挂了吧,你忙你的。”
  又是一阵忙音,贺徵朝看眼手机屏幕,选择再回拨,但温知禾不接。
  他拧了拧领带结,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把手机拨给还在片场的赵助理。
  电话很快被对方接听,贺徵朝直入正题,声音清冷:“片场那里出了什么事?”
  -
  温荷一个人来,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连回程的车票钱都没有。
  温知禾不认为宋家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但温荷也确实掏不出什么钱,整个人都很拘谨,全程都得由人领着。
  小县城的交通不是很发达,包辆网约车送到机场会更省事方便,温知禾帮她下单了一辆,打算在开工之前将她送去车站。带着温荷到酒店暂时安置等车,拿到身份证的时候,温知禾才发现这是一张已经过期消磁的,问她怎么来的,还是车站有好心人给她办了电子版的临时证明。
  身份证上的温荷还是六年前的模样,一头长发往后捋,有中年人的岁月痕迹,但看着挺有精气神,现如今她剪了个及耳的短发,白发若隐若现,仿佛老了十几二十岁。
  温知禾把温荷的身份证塞回包里,接了杯热水递过去,打完电话回来,语气很淡:“一会儿车来了我的助理会陪护你到机场。”
  温荷抱着喝完的杯子,停顿须臾,考虑了许久:“知禾,你真的不愿意帮一把宋叔叔吗?好歹他对你也有养育之恩,如果他一不小心进去了……”
  “和我有关系吗?”温知禾冷不丁打断,深深地看着她,“他是生我的人,还是养我的人?这些年我有花过你们家一分钱吗?”
  温荷眼眶微红:“那你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呢?”
  温知禾眼角也涌上一股热意,她忍着不发作,反而笑了下:“嗯,也就这种时候你想起我了。”
  温荷下意识反驳:“我不是……”
  她潸然泪下,连忙解释:“是因为家里经常有人来催债,我是受不了才来找你。”
  “受不了就离婚。”温知禾说得平静,几乎是下意识:“反正你也不是头一次离婚了。”
  温荷愣了下,仿佛明白过来什么,音量拔高了些:“你还是怨我和你爸离婚?”
  她不唯诺,眉心紧锁着,穿透过往的时光,说着起曾经的话:“你爸那种事闹到街坊邻居人尽皆知,你觉得我要是不和你爸离婚,我们还能有好日子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知禾,是你爸抛弃了我们!”
  “我不认为这是抛不抛弃的问题,我也不喜欢这个词。”温知禾捏着桌边,让自己稳定心神,水雾从瞳孔里散去,坚定又平和,“是你带我走出那段婚姻,告诉我今后只有我们母女彼此,所以要好好过日子,不要管别人的目光。”
  “但如果非要说抛弃的话,不是你抛弃我吗?妈妈。”最后二字,温知禾说得清浅又轻微,像泡腾片落到水中,很快消散,弥留的气泡是昙花一现,是许久未称呼的陌生。
  温荷的气焰泄尽,眼里花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看着温荷以前的旧照片,再看现在的她,温知禾始终不明白,当初穿着挺括制服,那样耀武扬威,傲气十足的温荷到底去了哪里。
  她小时候是那样崇拜她,听她说离奇又惊险,怪诞又啼笑皆非的案件,转瞬去班级里,头头是道、依样画葫芦地讲给朋友。
  温荷不再做那份体面威风的工作,去端茶倒水,去别人家里帮佣,也是她的选择,温知禾没法置喙,可她为什么刚从一段失败的婚姻抽身,又能很快毫不犹豫地投入另一段没有自由可言的婚姻里做家庭主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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