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啪的一声。
  贺徵朝随手将合同扔到茶几上,他坐在单人沙发,双腿交叠,并弯腰把一只钢笔放下。
  温知禾没坐在他对面,直直站在两米开外,脚尖抵着的地毯,犹如楚界汉河,寸步不逾越。
  贺徵朝坐姿随性落拓,额前落下几缕碎发,戴着窄宽金丝眼镜,倒真有斯文绅士的模样。
  他观她紧促,又很轻地笑了下,颔首敛眉,转瞬即逝,以两指冲她招手示意:“站那么远,把我当洪水猛兽了?过来站我跟前儿。”
  温知禾不想动,僵持几秒钟,错过最佳时间,也就完全摆烂地站在原地。
  贺徵朝并未流露出不快,相反,他曲臂托着下颌,又摆出与车上同样端详她的姿态。
  该怎么说这种感觉?被他注视,就好像她身上无端生出无形的枷锁、牢笼,供他放肆观赏。
  “字儿可以一会儿签,不急。”贺徵朝缓慢出声,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边说,“把你叫到这儿来,不为别的,只是想让你换身衣服。我好像和你说过,我对你穿衣风格的偏好。”
  他抬眼,敛去笑意:“头发可以慢慢儿留长,这身衣服就别穿了。”
  话说完,温知禾怔了怔。一瞬间所有旖旎的、见不得光的想法,在她脑海里一经冲淡。
  不对。
  这缘由是简单,可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只是让换身衣服?不做别的事?
  温知禾想,她确实年轻,有许多事情都没办法想通,例如当下贺徵朝话里的意思。
  学生时代她并不沉默,是个勤奋好学的学生,所以她立即发问:“……只是这样吗?”
  “嗯。”贺徵朝很轻地应了声:“还是说你有别的想法?”
  她怎么可能有。
  温知禾心底戚戚,温吞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去换。”
  她正打算走,贺徵朝又发话:“这次是初犯,我不给你记着,下次你再忘,我难保不会罚你。”
  这番话让温知禾毛骨悚然,她顿然又看向他,跟见了猛禽似的。
  贺徵朝眼底带笑,淡声说:“罚你换完再吃饭。”
  以温知禾对他的认知,他所说的惩罚,不该只有这么简单。可她还能怎么办,再问下去又能探究出什么?无非自找死路。
  衣帽间虽然未满,但充盈了一面墙,琳琅满目得足够她眼花缭乱。随手提取一件衣服的吊牌,都是她打零工三个月都买不起的。有她随便买的行头,更多的像是贺徵朝让人给准备的。
  ……大意了,她就不该用零花钱买那些有的没的。
  说真的,那间老破小除了她的珍藏品,根本没什么值得货拉拉托运过来,果真应了贺徵朝那句话,她人来了就行。
  夜已深,她完全可以换套睡衣。温知禾挑了挑,发现这里确实有一格子是睡衣,但款式……未免太单薄了些。
  这也是他挑的?
  温知禾毅然略过,如避蛇蝎。
  挑好衣服了,最简单的小黑裙。温知禾边换边思忖,贺徵朝今晚不会真的要留宿在这儿吧。
  “嘶……”
  褪去修身牛仔裤,昨夜贴在膝盖处的敷贴开了胶,终止她一切胡思乱想。
  这里没有新的敷贴可以替换,而她又不知医疗箱在哪里,只能随意用手捋平。
  拉开衣帽间的门,温知禾看到贺徵朝仍旧坐在那儿,走过去时不自觉地扥了扥裙摆。
  “坐。”贺徵朝淡声示意,狭长的双眼定在她膝盖处:“腿上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创口不小,他能注意到也在所难免。
  温知禾坐在他跟前,两手抵着裙,随口一答:“前两天。”
  “怎么伤的?”他又问。
  温知禾没再应付:“……雨天踩空阶梯摔伤的。”
  贺徵朝略一颔首,目光转而落在她脸上,眉梢轻挑:“在泠州?”
  温知禾很短很淡地“嗯”了声。
  贺徵朝轻叹:“这么不小心。”
  “笔在你那儿,没什么问题自个儿签。”
  他说罢起身越过她。
  温知禾有些不解地回望,就见他走到内屋卧室。
  小客厅与内屋并不隔音,温知禾听到他拨通内线,让人把医疗箱拿来。
  听到对方在做什么对她而言并不是好事,毕竟她还得装作没听见。温知禾低头,看着这份她梦寐以求的合同,她竟然有些出神。
  至于么,不就是让人拿个医疗箱。
  温知禾第二次从头看这份合同,后方又传来敲门声。
  贺徵朝去开门,将医疗箱放到圆桌上,掀开箱子,各类药物医用品一应俱全。
  温知禾捱过合同瞄了一眼,紧接着,在她看不见的视线里,贺徵朝以手碰了碰她的腿侧,不咸不淡说了句:“腿敞开些,冲着我。”
  他这话一出,温知禾差点没揉皱合同纸,不容分说的下瞬,贺徵朝单膝半跪在她跟前,掰开酒精棉签,拿沾湿的棉头在她膝盖处打转。
  “贺先生,我自己来就行……”她轻轻出声。
  贺徵朝低眉垂眼,莫名有些专注,声音偏淡:“叫我什么?”
  还能叫什么?总不能是老公吧。
  温知禾顿时没了说话的欲望,予以沉默,任由他作为。
  贺徵朝并未为难她,仿佛那句不咸不淡的问话只是在堵住她的嘴,他总是如此,在让人难为情的水平线反复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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