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杜宣缘沉吟片刻,随即半推半就的表示愿与他们共“举大事”。
  有些人的喜上眉梢肉眼可见。
  也有人神情严肃,相互对视一眼。
  紧接着其中一人拍案而起,状似不服,冲着杜宣缘厉声质询。
  气氛骤然一僵。
  然而杜宣缘面不改色,就着他质询的地方一一驳斥。
  初时杜宣缘还有几分客气,后边你来我往,在对方咄咄逼人下,她的气势反而愈盛,渐渐竟呈压倒之势。
  而后杜宣缘反客为主,开始诘问在场的其他人。
  几个来回后,不忿不满者皆被杜宣缘问得哑口无言。
  就在他们对杜宣缘束手无策之时,外边忽然闯入一名传信的小兵,显然是有要事相报。
  不等人开口询问,他便急切地禀报:“并州刺史令人押送来一名女子,据说是黄老将军之孙,去岁检举告发老将军通敌之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齐齐起身。
  更是有不少人径直看向杜宣缘。
  底下人不清楚,这些定北军将领里可有不少人知道。
  那个唤作程归的女子,在陈涛扣押下黄老将军后,便一直追随在杜宣缘身边,后边不知所踪,也不知是被杜宣缘抛下,还是随她一道入皇城去。
  方才争辩时,还有人拿这件事攻击杜宣缘。
  不过被杜宣缘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
  结果现在程归居然被并州刺史送到定北军营里来。
  想来并州刺史既惧怕定北军的围城,又舍不得自己头上“刺史”的官职,才抓来程归送到军中,想以此求饶。
  不少人心下嗤笑。
  笑并州刺史这老东西拎不清。
  时至今日,他们是不可能叫定北军退这一步,别说一个程归,就是皇帝老子下罪己诏,他们也不会放弃这大好的起兵时机。
  现在无非就是谁做这个领头羊的争论罢了。
  不过正好送来一个程归,便以此打压试探一番杜宣缘。
  这般想着,几个狼狈为奸的将领便径直向外走,面上怒气冲冲,道:“且让咱们瞧瞧是什么样的白眼狼,能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事情!”
  不管心下作何想,这由头总没找错。
  他们一行人出帐不需要走几步,自有人将程归押到他们面前。
  对没接触过程归的人而言,这个女子与他们想象的模样可谓大相径庭。
  她与这些人印象中本该柔弱怯懦的女子形象截然相反,也无作为一个告密者、阶下囚该有的惶恐。
  相反,她仰头直视着周围这一圈人。
  像一株荒芜北地里长出的野草,在风沙中扬着叶片,丝毫不曾掩盖自己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肆意生长的野心。
  若是这样的目光在一个男子身上,她面前的这些人或许忌惮,或许赏识。
  可她只是一名女子。
  于是回视她的目光也无比平静,甚至有几道目光是带着嘲弄,像是打量一个商品一样估量着她的价值。
  而面对这样的目光,程归没有任何恼怒的反应。
  她很清楚自己的急切与愤怒,在他们眼中只是小动物的垂死挣扎,不过是供他们取乐罢了。
  有的人显然并不想看她的平静。
  他道:“程归?你既然是黄氏女,又怎么能姓程?”
  程归笑道:“我娘生娘养,不跟娘姓就只能跟老天爷姓了。”
  那人不满:“你既然是黄家的血脉,合该以家族为重,只要你肯认祖归宗,黄家自然会照拂于你,这样一个大户人家,足以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你却贪图眼前小利,勾结逆臣,将你的立身之本毁去,而今却被人捆缚至此,可曾后悔。”
  不料程归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她是因自己先前愚蠢的行为幡然醒悟,明白自己究竟错失了什么后得上失心疯,才会如此狂悖大笑。
  可程归笑声渐歇后,她面上的冷漠便突兀出来。
  她的视线在每一张皱眉不满的面孔上逡巡,最终落在平静的杜宣缘身上。
  下一刻,程归嗤笑道:“你口中的庞然大物,不还是被我点燃引信,眨眼便焚毁了吗?”
  她笑着说:“这样一户朱门权贵,我也能叫它一夕颠覆。”
  众人皆觉得她不可理喻。
  程归却收敛了笑容,冷冷看着他们,道:“就算我是黄家女又如何?左不过是学些三从四德,待到了年纪许配给哪个人家,用姻亲巩固黄家的权势,若有朝一日两家分崩离析,谁会管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死活?”
  他们或许会顾及姻亲女儿的周全,但关键时候绝不会因为是女儿的夫家就手下留情。
  但即便被戳破,他们却不觉得羞耻,甚至觉得程归这一番话全然是自私自利的无妄之言,家族将她生养长大,女子就应该以出嫁的方式回报家族。
  女子既不能出将入相,终究不过是附庸罢了。
  程归漠然地看着他们面上的嗤之以鼻。
  她垂头敛下眼中嘲讽,淡淡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各位不也是在往高处走吗?”
  这句话反倒一石惊起千层浪来。
  不管实际上是什么心理,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显露出愤慨,仿佛程归侮辱了他们高人雅士的气节。
  无数指责汹涌而来。
  便有人嚷嚷道:“她是个死不悔改的孽障,不如斩首示众,以立我等为黄老将军讨回公道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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