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可当年处置这些书信的手段却十分粗糙。
  显然当时焚烧书信的事并非黄老将军授意,应该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流出去。
  不小心落到废纸堆里、消失十几年未曾察觉。
  这便侧面表明,类似的信件非常多,以致黄老将军没想过特意将它们处理了,也没想到时不时清点清点数量。
  杜宣缘的面色微沉。
  能留下多到让人平时提不起重视的信件,可见与寄信人的来往有多么密切。
  而对于曾经就任定北大将军的黄老将军而言,什么样的信件时至今日依旧能毁了整个黄家呢?
  答案昭然若揭。
  可笑黄家当年将程母驱逐,而今生死竟全数系于她母女二人身上。
  闻程归提起她的母亲,华蔚亦悄然垂泪。
  妓营管事说华蔚来到妓营不过一年,实则她已经来了三年。
  头一年挣扎,第二年心如死灰,第三年才重振精神,在此泥沼中也尽力过好自己的生活。
  而这其间的转机,便源于程母。
  华蔚本是官员子嗣,父亲因朝中时局获罪斩首,家人尽数流放,她也被充作军妓。
  初入妓营时,她寻死觅活,是想祈得旁人一点怜意,放过她。
  可惜在这儿的人,连自己都不一定保得住,哪里能放得了她?
  多次试图逃跑无果后,华蔚心灰意冷,在一日出营清洗衣物的时候,看着奔流而去的江河,生出跃入其中、随波逐流的念头。
  可她跳入河中后,竟有人拼死相救。
  这条河在营外,本就是附近居民都能来的地方。
  被捞起来后,华蔚大哭一场,与救她的妇人聊了许久,终于放下寻死的心思。
  风水轮流转,日后如何尚未可知。
  人只有活着才能谈日后。
  自那以后,华蔚与程氏母女二人相交甚笃,常常借外出洗衣的机会交往。
  因华蔚的状态好上许多,管事妇人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此期间,程归生出利用那些书信为她们谋出路的念头,她因母亲的遭遇恨黄家,也清楚若是黄家收回这些信,不一定会给她想要的东西。
  她想光明正大的立功。
  于是程归将主意打到陈涛身上,暗中使华蔚将信带到营里,找机会与陈涛接触。
  华蔚本就是出来洗衣服的,在衣篓中掺一件旧衣不难。
  可惜程归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行,天灾人祸便接踵而至。
  程归也将这些事毫无保留地告知杜宣缘。
  她的所作所为,皆图一个“利”字,只要杜宣缘能给予她足够的“利”,她能为杜宣缘尽犬马之劳。
  ——乱世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能有多少怀揣着家国大义?
  不恨这个腐朽的王朝就不错了。
  杜宣缘从华蔚处拿到这些书信后,直接交给陈涛。
  陈涛在匆匆阅览一遍书信上的内容后,顿时欣喜若狂。
  他试探着询问杜宣缘这些书信从何得来。
  杜宣缘却笑道:“大将军应立刻兵分两路,一则上报朝廷,二则预备将叛贼捉拿归案。”
  陈涛这才想起杜宣缘先前坚持要将黄老将军请来“评理”。
  原来是张机设阱,预备使其自投罗网。
  陈涛哈哈大笑起来,拍拍杜宣缘的肩膀,一面称兄道弟,一面道:“你有这样的好东西愿意交给哥哥,实在令人感念啊!”
  不过得知此事的程归很是不解。
  杜宣缘为什么不自己行事?
  定北都督从战场上回来后,军中将士无不推崇,她若要“捉拿叛逆”,军中无人会不从,何必把功劳推给陈涛?
  程归不解,便径直问出口来。
  杜宣缘并未藏着掖着,她笑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程归从没听说过这句话,她轻念几遍,似是有些明白杜宣缘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她又问杜宣缘:“都督何以肯定,黄老太爷会赴这场鸿门宴?”
  “他可不一定会觉得这是鸿门宴。”
  程归面露沉思。
  杜宣缘笑着为她捋清思路:“你是他的‘孙女’,手握罪证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在母亲患病时以此求他援助。军中所讨论的,从来只有黄要善使人谋杀的案子,关于其它的,可是一点影子都没有。”
  程归这时候才明白过来杜宣缘此前的用意。
  早在并州城时,杜宣缘分明就已经在城中抓捕数名地痞,皆是经人收买,在城中扩散关于“都督夫人”的言论,更兼挑起百姓仇视的情绪。
  但她没有在并州是以这些人令并州医博士罪加一等,而是将他们带回定北军营。
  到了定北军营,程归还是摸不清杜宣缘的打算。
  她将这些人关在营里,若有人疑惑询问,她便解释这是从并州街头抓来的逞凶斗狠、无所事事之徒,因她看不惯这些人的作风,逮回来关上几日。
  这样一来,杜宣缘手中既掌握黄要善派人散布传言的人证,又免于引起她与黄要善不合的猜忌。
  乍一看,这件事便只是一个简单的杀人案,没有任何利益牵扯。
  但程归这个局中人还是惴惴不安。
  她道:“并州刺史也好、大将军也罢,都不肯轻易得罪黄家。只是看都督胆敢如此行事,便猜测咱们有不怕黄家的手段。即便如此,他们也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黄老太爷怎么能看不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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