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可能是因为他先前穷困潦倒,父亲总觉得他会有熬不住、归家的那一天,而现在又不知得到什么奇遇,在皇城也算有立足之地,加之不服管教、对族弟动手云云,让父亲再无耐性,请动族老强压,迫他回去。
  也许明天的“接待”是审判场,一群大家族的长者带着家族的威势俯视下来。
  “啪嗒——”
  烛芯被点燃后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令陈仲因从那沼泽般的压迫感中挣脱开来。
  他呆呆地望向杜宣缘,只见烛光照亮她半边脸,熟悉的清秀面孔在橙色的光火下如同暖阳侵染过的云朵,温暖而柔软,可她另半张面孔却隐匿在黑暗中,神情模辩。
  杜宣缘一笑,将这带着些诡谲的状态击碎,扭头对陈仲因道:“点个灯,亮堂些。”
  陈仲因应了一声,又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杜宣缘拍拍他的肩膀,道:“做人嘛,不要纠结这么多,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问自己最想做什么,奔着这个目标去,选中了就一往无前,甭管以后是什么样,反正就是冲,大不了一无所有的时候咱们再梗着脖子说声“不后悔”嘛。”
  前半段还有点意思,后半段却莫名拐到一个奇怪的方向,就好像上一秒还在劝人努力向上,下一秒就开始设想家破人亡的场景,实在叫被劝者提不起多大干劲。
  只是陈仲因仿佛是个异类。
  他像是突然被人用“不后悔”三个字打开了脑袋瓜子,天光从外边倒进来,让他眼前豁然开朗。
  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自己坚持走的路,即便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有何惧?
  陈仲因抬头,正对上杜宣缘的视线,她凝视着他的双眼,道:“任何事都有失败的风险,你好端端走路还可能一个跟头跌死呢,总是瞻前顾后的,选了左又惦记右,哪有那么美的事情?”
  她忽然松开手,气定神闲道:“也别顾及咱们现在这状况,你只要想回家,我明天就收拾好东西跟你那些族老们回去认祖归宗,两个月内保将你明媒正娶回陈家,爹娘还是你爹娘,随你如何在他们膝下孝敬二老。”
  杜宣缘话说完,忽然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肃然盯着陈仲因,道:“难不成你指望我替你回陈家供养你的爹娘,你用我的身体去追梦?”
  陈仲因连连摇头,又听杜宣缘噗嗤一笑,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一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要敢叫我替你应付你那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宗族亲戚,我能让你这辈子都不必再操心家人的问题。”
  她是笑着说的,但陈仲因却打了个寒噤。
  不过陈仲因根本就没细想杜宣缘刚才的话,他还沉浸在坚持自己的选择中,只以为那寒颤是太阳落下转凉的缘故,此时正带着些亢奋地仰头望向杜宣缘,眸中尽是赤忱地对她说:“我愿与君同行,还望姑娘容我暂且栖身。”
  陈仲因话说完,还为自己的贪得无厌而羞愧低头,却不知道杜宣缘露出了诡计得逞的微笑。
  第39章 撬蚌壳
  陈仲因不是杜宣缘肚子里的蛔虫,根本不知道这家伙实则一直恨不得把这用着她身体的小傻子栓自己裤腰带上,免得他顶着这具带着女主buff的身体给她招惹一大堆虐身虐心的修罗场。
  但杜宣缘清楚陈仲因虽然人单纯了些,但也是个智力正常的小青年,又固执着那些君子之风,若是劝他丢掉陈家这个大麻烦,他顾及父母,说不定还要跟杜宣缘闹脾气。
  可拿“理想”这玩意当吊在他面前的胡萝卜再合适不过,杜宣缘一番混淆视听、威逼利诱,便叫陈仲因掉入非黑即白的误区,主动将自己与杜宣缘牢牢绑在一起。
  “那我请一天假,明天和你好好‘招待’客人,小陈太医你可不要拆我的台呀。”杜宣缘伸手捏了一下陈仲*因的面颊,只有这一下,因为陈仲因很快躲避了她的下一击,动作十分熟练。
  陈仲因偏头应下,看着杜宣缘步履轻快地走进夜色中,直到门口的光亮再照不到她前行的路,他才缓缓掩上房门——其实,跟杜姑娘在一块生活的日子很快乐。
  他眺望挂在院墙上的月亮,心道:抱歉,我或许已经有了新的家。
  。
  杜宣缘说得“请假”,其实早在从玫夏那里听到陈家族老要来的消息时,她就已经出门去寻张封业,请他明日替自己向院正告假,随后才回来撬陈仲因这块墙角。
  不管陈仲因跟不跟她一条心,杜宣缘都做好腾出明天一天的时间搞波大的准备——如果陈仲因实在不同意,把他绑成粽子关在房间里也未尝不可,毕竟她现在才是“陈仲因”。
  翌日,阳光明媚,倒是个寻衅滋事的好天气。
  陈仲因早早起来穿戴整齐,他叮嘱寄居家中的孩子们今日不要随意外出,而后在屋中等待片刻后,起身来到杜宣缘房门外。
  杜宣缘还在睡觉。
  他静待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在这儿等还是先回去,眼看着日上三竿,客未来、主未起,只有一个陈仲因站在这儿首鼠两端。
  日头太好,烧得人身上像扎着刺,令陈仲因如芒在背。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避避暑,便瞧见玫夏打正前边走来,她瞧见“夫人”等在这儿,忙道:“夫人快去避避日头,这秋老虎狠着呢。”
  她见陈仲因有些踌躇,又道:“公子昨日吩咐我们,今日不到午时别去叫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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