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只是她绷不住而大笑起来,任谁都能瞧出她方才又是逗陈仲因的。
  陈仲因气极,心下暗恼着自己怎么总是轻信她的话,并下定决心不再搭理杜宣缘——她若是想去杀人放火去便是,无非连着他的声名堕落,大不了他就一辈子顶着杜宣缘的躯壳,对“陈仲因”的谩骂与非议充耳未闻。
  可一想到这种“莫管他人瓦上霜”的独善其身之举,实非君子所为,他又忍不住愧疚起来,垂头丧气的模样落在杜宣缘眼中,杜宣缘虽然不明所以,可又乐得瞧他委委屈屈的样子。
  若是杜宣缘知道陈仲因心里在想什么,她定会笑得更加嚣张——这还什么都没做呢,陈仲因这小子居然已经开始设想她声名狼藉的“未来”了。
  可惜杜宣缘不知道这么大个乐子,她笑够了才不管旁人“死活”,自个儿伸了个懒腰,继续细致地赏景去。
  陈仲因盯着杜宣缘悠哉游哉的背影,几番犹豫下,还是随她一道走了。
  他总觉得杜宣缘太过放肆——不是行为上的放肆,而是思想上的,她叛经离道,脑海中充斥着许多阴暗的想法,且对她而言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当她用玩笑的口吻坦然说出时,只会令陈仲因无比胆寒。
  陈仲因心想:也许是自己太过木讷刻板,才会对她的笑话斤斤计较。
  可他又想:太过放肆总是不好,史书中恣意轻狂之辈往往难得到一个好下场。
  可话又说回来,写在史书中的人,谁还能活到现在?
  到头来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了,还能说哪一抔土比哪一抔土更高贵、更值得称赞不成?
  想着想着,陈仲因倒是把自己绕晕了,他茫然地跟随着杜宣缘,杜宣缘的目光在山水花鸟间流连,可他的目光只牢牢钉在杜宣缘的后脑勺上。
  虽说杜宣缘后脑勺上没长眼睛,可陈仲因的视线未免钉得太牢,想不察觉都难。
  她瞥了一眼陈仲因,对方立马回神,草草收回目光。
  他忽然听见杜宣缘的声音晃晃悠悠传来:“小陈太医,我被你堂弟骂了,教训教训他,怎么还要受你的脸色看呀——”
  杜宣缘最后的声调拖得很长,像是漫不经心,可又莫名带上些控诉的意味。
  “不是。”陈仲因慌忙解释道,“陈厚璁出言不逊,合该得到些教训。只是杜姑娘你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须知祸从口出,这世上总不缺‘隔墙有耳’的……”
  杜宣缘听明白了他这话的核心,挑眉笑道:“关心我吗?”
  陈仲因陡然一惊,恍惚间觉得前边突然出现一个陷阱,仿佛只要他应下一声,便落入这深不可测的火坑里。
  可一眨眼,火坑便没了,只听得杜宣缘懒洋洋道:“免了,我最不缺所谓男人的关心。”
  兴许人身上总有几根贱骨头,摆眼前了惧怕,说不要了又惦记。
  陈仲因在杜宣缘回望过来的双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才意识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眼巴巴盯着杜宣缘许久。
  他急急忙忙低头,像是被妖女引诱的小和尚,关上自己的视觉,就差念一句佛偈来定一定心神。
  杜宣缘轻笑一声,盯着陈仲因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生来就是祸国殃民的角色?即便换了你这男子的身躯,尤不能安分守己?”
  “不,是我之过也。”陈仲因说出了一段叫她意料之外的话,“见花儿美而忘情,是我定力不足。”
  杜宣缘看着他诚恳的表情,心道:这家伙还真有几分修身养性的禅意。
  可她却嗤笑一声,骤然失去了兴味,随手将岸边一块碎石掷于池中,惊得随人声而动的池中锦鲤纷纷四散而逃,像一束束甩尾的流光。
  她道:“累了,回屋里歇歇脚。”
  。
  张封业令着布铺的掌柜回来时,瞧见宅门打开,往里张望一眼却不见人,也很是纳闷。
  不过他人之所,未经许可不好轻进,他立马便收回视线,可这新宅刚刚买下,还未曾安置守门传声的奴仆,张封业只得高声提醒屋主有客前来。
  杜宣缘听见张封业的声音便径直出去,徒留陈仲因一人在房内怔怔出神。
  他盯着桌上的帷帽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杜宣缘不帮他戴上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值得争长论短的事情,可陈仲因不知为何竟为这样的小事生出些隐隐的酸涩来。
  他迟疑片刻,想着张封业到底是在宫里当差的,保不齐什么时候见过杜宣缘,便拿起帷帽,生疏的为自己戴上。
  见二人先后出现,神经大条的张封业没察觉气氛有什么不对,笑呵呵引掌柜与杜宣缘相交,只是目光向“弟妹”处匆匆一瞟,有几分纳闷:弟妹这帷帽怎么还歪了?
  第26章 妄言
  陈仲因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花瓶。
  尽管用帷帽遮住了面孔,但他长身玉立,将杜宣缘这弱柳扶风的身躯以最为笔挺的姿态展现出来,但他自己似乎没意识到这件事——像一株劲竹一样挺直腰杆坐立是刻在陈仲因底色里的习惯。
  明明气质是如此突出,可他人又十分低调,寸步不离地跟随在杜宣缘左右,不发一言,只有旁人无意间扫到他古画中人般身姿时眼前一亮。
  杜宣缘没有在意自己身后时刻跟随着的“点缀”,她拿起掌柜带来的样书,一面翻看着一面说出自己的需求。
  “……定做的东西就这样吧,掌柜那儿若有成品,还请先匀一套予我,我这屋子里空空如也,实在难看。”杜宣缘合上样书,对布铺的掌柜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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