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只是想到这一点,背上汗水濡湿的粘腻又带来些奇怪的感觉。
  ……一会儿应该要清洗一下吧?
  陈仲因的耳尖悄无声息地发红起来。
  先前发生怪力乱神的事情,他甚至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便被杜宣缘放倒,“死”了七天再度苏醒,现在才迟钝地意识到他在一副女子的身体里,随后的衣食住行他都不可避免要触碰到这具躯壳。
  杜宣缘可不知道陈仲因脑子里都是些礼法的条条框框,她收拾好自己,稍稍俯身勾着陈仲因颈间系带,把他的神儿拉了回来,温声道:“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系带属于披肩,小指宽的地方绣着福禄寿喜的团花纹,十分精巧,而主体的披肩却是柔软的云纱,上边绣着轻盈跃起的金色小鹿,环着人一圈跳跃的动作,很是灵动,再配上点缀其间的松鹤纹,既典雅又活泼,与“死者”的身份、年纪都十分相配,叫杜宣缘很是喜欢,忍不住多看几眼。
  可陈仲因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只知道杜宣缘专注的目光定定落在自己脖颈上。
  最为脆弱的地方暴露在别人眼前,战栗感从指尖窜到每一根发丝,他却一动也不敢动,只艰难等待着那近乎獠牙般的眼神撤开、或是落下,怎样都好,只要叫他脱开这煎熬。
  尽管面前是他熟悉的自己的面孔,但杜宣缘的灵魂显然赋予这具皮囊不同的神采,像只懒散的猫儿,尽管眯着眼睛,却随时会抽出利爪扑向被表象迷惑、胆敢对她出言不逊的人。
  不,不是猫儿,而是因餍足而宽容的老虎。
  而他则是被老虎按在爪下的猎物,在她漫不经心的动作下瑟瑟发抖。
  可惜杜宣缘听不到他的心声。
  她没有注意到陈仲因那如临大敌的神色,突然伸手轻抚了一下眼前那只轻灵跃起的小鹿,随后泰然自若起身,又笑着说了一句:“等我哦。”
  言罢径直离开,徒留陈仲因一人僵坐在床边。
  颈边还残留着温热指尖擦过的触感。
  。
  张封业宿醉醒来,只觉得头疼。
  记忆逐渐回笼,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酒意正盛的时候说了些什么,顿时大惊失色。
  他急急从床上爬起来,嘴里念叨几句“喝酒误事”,可脑海中还不断回想着杜宣缘同他说的那些话——那个随着往昔回忆一道模糊的姑娘,已然开始新的生活,这些年他不曾有成家的念头,只是因为自己对父亲的怨恨而选择跟他作对,不该将她牵扯进来的。
  恍惚间,张封业觉得此时此刻,他才是真的放下些什么了。
  他莫名喟叹一声,推开自己的房门,正巧撞上杜宣缘搂着一身翠色衣裙上楼。
  张封业:……
  他看了看杜宣缘手上的衣物,确认是裙子无疑,又把脑袋挪挪,望向神色淡然的杜宣缘。
  恐怕任谁也不会想到,一墙之隔的同僚居然在客栈里“金屋藏娇”。
  杜宣缘笑道:“内子昨夜过来寻我,这身衣裳是为他准备的。”
  “原来是弟妹寻来了……”方才一脑门想歪心思的张封业下意识应和一声,掩盖自己面上的尴尬。
  只是话说出口他又反应过来:不对啊,“陈仲因”何时成婚的?
  张封业这才顺藤摸瓜,想起昨晚和杜宣缘聊到他的往事,便是因为她提到一句“内子”。
  但他看向杜宣缘,支支吾吾着却没问出口,“陈仲因”的情况他也有所耳闻,现在突然冒出一个既无父母之命、有无媒妁之言的妻子……而且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陈仲因”前两个月才刚满十八,尚未到弱冠之年。
  张封业脑海中已经开始编写“少年意气冲冠一怒,只为红颜背弃腐朽家族”的传奇故事了,又听杜宣缘道:“她与我自幼相识,为我逗留皇城,待我不离不弃,如今我小有所得,不能负她。”
  “啊,是。”张封业讷讷应上一声。
  待杜宣缘当着他的面推门回房,张封业通过半开的门户隐约瞧见房中有人起身迎她,还未看清里边的情况,房门“砰”一声在他眼前关上。
  张封业转身之时,忽然又扭头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中纳闷:陈老弟大清早去给他夫人买衣裳做什么?
  陈仲因果真在房中乖巧等待着。
  他无处可去,他对杜宣缘的过去一无所知,即便用着她的躯壳,也像是一缕居无定所的游魂,只有他的身体像握住风筝线的手,引他逗留。
  “为什么是裙子……”起身的陈仲因看着杜宣缘臂上搭着一身轻透的衣裙嗫嚅起来。
  “你自己说都行的,快去换上叫我看看。”杜宣缘憋着坏笑,把衣裙一股脑塞进他怀中,推着人到屏风后边换衣服。
  陈仲因挣扎不得,眼见着杜宣缘已经上手解他身上的披肩了,登时手忙脚乱将她推出去。
  从他身上带下来件披肩,杜宣缘心绪颇佳地抚弄着披肩上的小鹿。
  二人共处一室,隔着屏风更衣的陈仲因不由得紧张羞赧,好在夏季的衣裙款式并不复杂,他草草擦拭一番后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终于松了口气。
  待人步履蹒跚、浑身不自在的从屏风后转出,杜宣缘抬眼上下打量着,又上前整理那些掖进去的衣褶,神情专注到叫陈仲因有些怔神。
  “好啦。”完成一场“换装小游戏”的杜宣缘心满意足,她拿起一道买来的帷帽趁陈仲因出神之时火速给他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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