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到底,还是输了。
  蛊虫也好,空花阳焰也罢,命是栓在一起了,心还隔着千里万里。
  他白费了半天力气,抢到一只空掉的蚌壳,肥美的鲜肉和珍珠早就不知漂流到了哪里。
  秦晅把脸紧贴着她的,感受着女孩有些急促的绵密呼吸——要是死的是他,不是方砚,不知她是否能牢牢记住自己,爱……
  随即,他又自嘲着否认了。
  空花阳焰是他弄出来的,要死就是两条命,同生共死,压根没有第二种可能。
  爱未必能有,恨是一定的。
  更鼓声响起,一声一声,悠长不息。
  邵萱萱迷迷糊糊睡醒,意外发现秦晅没在榻上,找了一圈,才看到他披衣站在窗前。
  也不点灯,就任凭那点被雪折射着的星光月光闯进来,冷冰冰淋了一身。
  一年的时间里,他长高了不少,连聂襄宁自己,都蹿高了好几厘米。
  有时候,邵萱萱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在替人活,还是为自己争取生的机会。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也学着秦晅的思维方式,用“拿到手就是自己的”这样的霸道理由来说服自己。
  但秦晅还只认权利不认义务,把原主的福利通通抢到手,不利因素一点一点铲除干净,行事手段不可谓不狠毒。
  但是现在,却只穿着一身单薄衣衫,披散着头发,用纯然少年的目光注视着白茫茫的雪景。
  邵萱萱一下子就心软了,裹着被子爬将下来,拎起放在床边的外袍边走边嘀咕:“开着窗要感冒的呀,你怎么不……”手指蹭在外袍衣襟上,意外发现袍子也是湿的。
  秦晅听到动静,几步走过来,一把把袍子夺了回去。
  拉扯间,邵萱萱才看到袍摆上浸染着点点褐色血迹,像是不小心黏上去的泥印子。
  要是一年前,她不一定认得出来。
  但如今也算刀光剑影里闯过的,一看便明白是刀刃抽出后造成的喷溅。
  不知又是什么人,触了他的逆鳞,落进了他的天罗地网里。
  “衣、衣服也湿了,”邵萱萱松开手,转身往屏风那走去,“我再去给你取一件。”
  她才迈出一步,就被秦晅从身后抱住了。
  少年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绷紧的背脊,声音也如外面的积雪一样冰冷、柔软。
  “不用了,就这样陪我待会吧。”
  邵萱萱“嗯”了一声,感觉到他把下巴搁在了自己肩膀上——少年帝王这样的高,要做这个动作,肯定得把脊梁如长弓一样弯起。
  “我啊,”秦晅叹息一般地感慨道,“以前觉得抢到手的都是好的,后来才知道,再多本事也夺不到一个心甘情愿。”
  邵萱萱愣了下,随即感觉到他将自己松开了:“我放你走,好不好?”
  她浑身一震,惶然转头看他。
  他已然挺直了脊柱,脸背着光,看不清什么神情:“藤虫你带走,解药方子我也写给你,你想去哪儿,就送你去哪儿……方砚的骨灰,也让你带走。”
  这惊喜或者说惊吓来得太过突然,邵萱萱握紧了拳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
  我已经不想走了!
  我带一个死人的骨灰要去到哪里!
  我……我现在喜欢的是你……你感觉不出来吗?
  她才想要开始,他却已经打算离开。
  怪不得小清新们要感慨不早不晚遇到一个人有多不容易,怪不得、怪不得……邵萱萱低下头,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晅盯着近在咫尺的人,目光刀子一样切在她柔软的颈项上,有些艰难地把目光移开,迈步朝着门口走去。
  再晚一步,再多呆一刻,恐怕又要后悔了。
  厚厚的门毡被揭开,接着是木质的房门,吱呀一声,邵萱萱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已经被厌倦了,果然要被赶走了,一切都是有预兆的罢。
  她呆立了好半天,才开始收拾东西。
  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衣柜里放着她曾经连穿著顺序都不懂的复杂礼服,梳妆台上摆着各色金银、美玉、珐琅、玛瑙镶制的首饰,就连窗台边的插花,都是她喜欢的颜色。
  天气这么冷,衣服是一定要带够的;宫外生活艰苦,钱也是要带足的;这地方人命如同草芥,山野间兽类横行,□□、火器什么的也该准备……
  她手忙脚乱地的整理着,整个人如陀螺一样走个不停,生怕慢了一步,秦晅就叫人来催促,请人来赶了。
  已经被驱赶了,再不识相一些,难道还想一哭二闹三上吊?
  拎着这么一大包东西,邵萱萱顶着风雪就冲了出来。如今飞霜殿的寝殿附近只有暗卫守夜,瞧见了也只暗暗着人去向秦晅禀报,并不出面阻止。
  她冒着风雪走了一程,又想起“识相”两个词——这些东西,其实都是秦晅给予的。
  现代女性的那点自尊上来,连带着恋爱中不顾理智的骄傲和执拗也一齐涌了上来。
  不远处就是秦晅经常处理政事的议事大殿,偏门处有个小小的耳房,她还在那休息过几次。
  她凭着那股劲走过去,把东西从窗口推了进去,深吸了口气,拍拍手,孑然一身往外走去。
  宫门口照例是有人把守的,但她袖子里还藏着浸过麻药的银针,怀里也还留了一小锭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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