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望着那道腥风血雨中的黑色背影,心中仿佛跟着生起一丝冷意。
那背影深沉冷利,与记忆中温和的奈何截然不同。
很像一个人。
很像那个人。
察觉白子岑的失神,那人缓缓开口:“我终于等到你了,子岑。”
低沉有力的声音,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白子岑的心,猛地向下一坠,九百年前死牢里的寒意和痛意,瞬间复又升起,他难以置信地瞳孔微微张大,望着桥上那人。
“是……是你?”
“没错,是我。”
奈何起身,缓缓转过了脸,冷峻的面容,眉宇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然和霸气。那双曾经充满温柔的眼睛,此刻竟如深渊般深邃,被无数无辜的鲜血洗刷,染上了戾气和一丝萧索。
“我回来了,子岑,我回来,向你道歉。”
奈何凌厉萧索的眼神中,满溢着浓烈的悲伤,看着他。
“……”
白子岑微微颤抖着,望着高处那人,不断有游魂在两人间穿梭。恐惧、震惊、悲伤和难过……充斥着,交织着,几乎让白子岑有没办法呼吸。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一次次帮他救他安慰他的,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竟然就是大秦的战神,上官降!
05.
火中,是呜咽的哭声。
风里,是血的腥气。
九百年前,竟陵城破,白子岑和悟空被人群冲散,裹挟着越隔越远。白子岑目睹了李爷爷孙大哥等亲朋近邻被秦军斩首,吓得直接懵在了路边。
可等斩首的刀横在他眼前时,却停住了。
他抬头,就看到了马上那个人,竟然是他曾经救起过的那个人,那个叫夏侯升的人。
当时的震惊和痛心疾首,更是现在的的几千几万倍。
他完全僵住了。
“夏侯升”就收了刀,抓住他的肩膀,一拉,就把已经完全僵住的他拉到了马背上,圈在身前,带回了驻扎在竟陵城外八十里的秦军大营。
彼时,白子岑才知道。
“夏侯升”只是他的化名,而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是秦军首领,上官降。
又因为上官降作战风格狠厉,甚至有些残忍,很多时候别说俘虏和降军了,就连普通百姓都不放过,所过之处,尸骨如山,血流成河,所以又人送外号“血手人屠”。
正由于此,各诸侯国,想杀死他的人很多。
他被白子岑所救时,正是遭人暗杀逃亡之际,为了不引人注意,也是不敢完全信任白子岑,所以当白子岑问他名字时,他就用了化名“夏侯升”。
他说:“子岑,原谅我那日不告而别,我是听到有人在搜查我的下落,怕连累你,才不得不离开。”
白子岑却只感到一阵透入骨髓的冷意。
“重要吗?你做了这么残忍的事,当时为什么离开,还重要吗?”白子岑说,他的所作所为,让他开始后悔曾救过他。
本以为他的话会把这残忍的血手人屠激怒,谁知,上官降却说:“你救过我,我不会杀你。我在秦国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会给你最好的。你之前的日子那么苦,现在外面又那么危险,留在我身边吧。”
白子岑就嘲讽地笑了,说:“危险?这些危险,难道不是你带来的吗?”
可除了在嘲讽上官降。
更多的,竟然是在嘲讽自己,往后的每一个日夜,每一次梦回,他都在一遍遍的质问自己,为什么啊,当初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救他,才害了一城四十万百姓。
白子岑一点儿都不想留在上官降身边。
他不是秦国人。
他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楚人的血。秦军,是他的仇敌,是杀害他亲朋挚友父老乡亲的刽子手,他一刻钟,都不想停留。
即使是死,身埋黄土,他也要死在楚国的领土上。
但他还是留下了。
因为一次偶然,他经过主帅营帐,无意中听到上官降和其他几位主将在讨论,说攻下竟陵之后,下一座要攻占的城池是夷陵。
夷陵离竟陵很近。
他虽然没去过,但常有夷陵来的农户拉着特产到竟陵卖,好吃又便宜,对他这种没什么钱的穷苦人,买来填肚子最好不过了,一来二去,和商贩接触的多了,他知道,夷陵也是一座民风淳朴又热情的城镇,而且,夷陵的百姓比竟陵更多,有足足的七十万。
七十万。
一旦夷陵被攻破,被占领,又将变成怎样的人间炼狱,白子岑连想都不敢想。
这一刻。
白子岑心里突然冒出个清晰的念头——
为了那七十万人,他要杀了上官降!
自己造的孽,那就由自己亲手来结束。他知道,秦军布防森严,想杀上官降,难比登天,而即使刺杀成功,他也绝无活着逃脱的可能。
但他根本就没想活着逃脱。
本来,间接害死四十万无辜之人,以死谢罪,他就死不足惜。现在,他更不能看着另外七十万无辜之人白白死去。
于是,白子岑假意逢迎,装作听从上官降的劝服,留在了他身边。吃上官降送来的山珍海味,穿上官降送来的锦衣华服,只等降低他的警惕,寻着机会,在上官降攻占夷陵之前,杀了他。
他抱着必死之心。
如果说,惟一还有什么让他牵挂的,可能就只有他的小猴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