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牡丹袖扣就是他临时拿来充当的道具。
  谢琉昀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效果,他只知道如果他不做,就永远没有效果。这次的戏份从他看到新分发的剧本时,他就觉得祝瑶内心可能会受到极大冲击。谢琉昀想了又想,才想出这个招数来,既可以隐晦地提醒对方,又不至于破坏电影的拍摄,还不容易招致瑶瑶的反抗。
  就是袖扣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那是他珍藏的属于瑶瑶的东西。如果不是事发突然,事关祝瑶的精神状态,他绝对不舍得拿出来的。
  不过他很快也没有心思再想袖扣的事了,因为祝瑶马上就要再次上场了。
  谢琉昀不知道最后一幕戏究竟是什么,但他必须保证自己一直看着对方,以备不时之需。
  原先场地上的东西全部被挪开,地面上因为演戏喷出来的假血液也被擦洗干净。
  这是整个《追凶》剧组的最后一场戏,几乎现在所有还留在剧组的人都围在场边观看。
  无数热切的目光都聚焦在场边祝瑶的身上。他却恍若未觉,微微攥起的手垂在身侧,目光看向场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一场专属于祝瑶的独角戏。对方已经将带血的裤子换掉了,却依然是一身不合身的陈旧衣服。
  冯景炎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他,黑色的瞳孔好像一口幽幽的井。而从井底伸出了一双无形的手,似乎想要将那站在场边的人拉入深不见底的井中。
  尽管极力压制,他的面上仍然带出了一点隐秘的兴奋。冯景炎内心波涛翻涌,迅速挥手,示意最后一幕戏开拍。
  *
  越明穿过狭窄的巷道,走上昏暗的、逼仄的楼梯间,停在灰扑扑的、简陋的木门前。
  他刚刚杀了人,此刻的神色却十分平静,像往常一样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屋。
  这个房间一眼就能望到底,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床头柜。木板床侧面贴着一张几块小镜子拼起来的大镜子,墙角放着一个摊开的行李箱,里面堆放着衣服、衣架等杂物。
  简陋得就像越明的人生。
  没有房子,没有存款,没有工作,一穷二白。没有父母,没有爱人,没有亲友,孑然一身。
  哦,其实昨天还有一个朋友,但是今天已经没有了。
  越明的眼中闪动了一下,又很快归于平静。
  这样一看,这么多年下来,他过得真是失败。这样的人生,他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呢?
  哦,是为了复仇。
  如今连这唯一的信念都已经不存在了。那他在这世上留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越明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乱糟糟的,肆意生长,连理发店都没去过几次。脸上还算年轻,眼角却已经爬满了疲惫的皱纹,眼中更是沧桑得仿佛岁数已到尽头的老人。
  一身衣服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买的了,原先洗得颜色发白,现在穿脏了依然还挂在身上。脚上的鞋更是表皮的纹路都裂开了,只不过因为还没有烂到露出脚趾所以还穿着。
  他活的像个人样吗?
  什么也没有,到头来也没有人牵挂他。而他唯一牵挂的事情在今天也已经消失殆尽了。
  有一种深深的寂寥盘旋在他的内心。
  越明转过头看向窗外。
  这会儿正是早晨。村子里面卖早饭的早早地就起来了,炊烟袅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动。
  村子里打零工的,准备回到市中心上班的,送小孩上学的,上学的小孩都匆匆忙忙地路过。大早上的,谁的脸色都不算好,却都说说闹闹。
  有的人驻足排队买早饭,有的人给了闹腾的孩子一巴掌,有的孩子坐地大哭,有的人沿街叫卖,有的人风风火火地赶路。
  城市、城郊、乡村,都在逐渐苏醒,准备迎接阳光的降临。
  好一派生机勃勃的人间烟火。
  可是好像都跟他越明无关。
  这一扇窗户,可以是通往人间的路,也可以隔绝人间的墙。他好像那个被人间遗忘在角落里的人,一直都无法融入进去。
  越明收回目光,朝着床头柜走了几步。他一直攥紧的手忽然抬起来,松开,往床头柜上放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精致的袖扣,银质,表面覆盖着一层玻璃,内里浮雕着牡丹,上面撒着些金粉。这枚袖扣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简直令这简陋的房间都蒙上了一层光彩。
  场外观看的谢琉昀目光一动。
  原来这枚袖扣在祝瑶的手里!他心头有些紧张,不确定对方拿走这枚袖扣是为了什么。如果祝瑶看见这枚袖扣能够稍微出戏一些,他当然感到高兴。但是现在的祝瑶正沉浸在戏中,而且对方的神色太平静了些。
  平静得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让谢琉昀心头跳得厉害。
  倒是一旁的冯景炎身体动了一下,他的眉头皱起,低声又严厉地询问身边的场务:“那枚袖扣怎么混进去的?”
  场务急得满头大汗:“我也不知道啊,冯导,要叫停重拍吗?”
  冯景炎犹豫了一下,最终摆了摆手。
  目前祝瑶的一切表现都符合他的预期,只等着下一步对方拿出床头柜里的东西。如果贸然打断,也会令入戏的感觉有所减轻。
  冯景炎想到这里,目光重新炙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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