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蓬门陋舍,哪里有珍宝可解囊,不过近日得了一副画作,珍藏许久,倒是可以拿出来义卖。”
胥垣将茶一饮而尽,起身招呼高舸与陆执方去书房。高舸一入书房,就见正墙原先挂着的山鹰花石图不知何时被换下,挂上了另一幅意境清雅的山水画。
高舸留意看了,画是好画,却没有辨认出是哪位名家所作,落款只得一个梨字。要是就这么拿去拍卖……恐怕难以难起价。
他正想开口询问,听得胥垣吩咐陆执方。
“九陵把画拿下来,替我磨墨。”
画卷取下,铺开在长条案上,胥垣挑了一支笔,竟就在山水画底下的空白处题跋,一气呵成落了名姓,再从暗屉中取出印章,正儿八经地落下了钤印。
高舸想开口的心便打消了。
义卖还未开始,他已经能预想到这幅画拍出的高价。胥垣的墨宝不多,胥垣流传于世的私人藏品更少,一同出名的,还会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画师。
墨迹晾干,高舸吩咐护卫将画卷收好。
胥垣瞧着时辰差不多,挽起衣袖往厨房去,书房里转眼剩下高舸和陆执方。
高舸早知他被迫赋闲一事的缘由,语气里有淡淡抱怨:“你就非得驳了云梦不成?一场春狩而已。”
“臣实话实说,历年都是不去的。”
“你去,完了孤在父皇面前替你说几句话。父皇惜才,很快便能气消了。”
“殿下……”
陆执方没说话,面上表情将意思传达得分明。
高舸理了理袖子,“是上次闹得不欢而散,云梦还想见你一面,说有话要问。我这个皇妹,不是爱纠缠的人,你好好同她说道清楚,她还能死缠烂打吗?陆执方,你就是看在孤的面子上。”
最后一句话,已然区分开了君与臣。
小厨房炊烟袅袅,鲜美可口的饭菜备好了。
小僮端来了两人份到药房这头来,给沈霜月和馥梨,“先生那里来了客人。”沈霜月知道太子来是要商议重要的朝堂事,懒得去逢迎,只招呼馥梨吃饭。
“我还差最后一点,沈大夫先用吃吧。”
少女埋首案头,一手捏着一株羊蹄草,一手运笔在纸面上勾画,单薄的背影透着乖巧文静。
沈霜月脚步轻轻,来到她身后。
编写草药典籍,配图所画,准为先,美为次。
纸面之上,羊蹄草的茎与分枝、下部卵形叶、上部抱茎而生的叶面与叶背、花序与结果,都按照阐释说明,精准表现了特质,再兼顾植物的优美形态。
草药典籍覆盖了几千种草药,沈霜月也时常怀疑,自己能否在有生之年编撰出初稿。
有馥梨帮忙,无疑快很多。
馥梨感觉有什么在动自己的发髻。
她画完最后一笔,侧头发现是沈霜月,沈霜月手刚触到她,表情僵了一下,手收回去,“吃饭吧。”
“好。”
她同沈霜月坐到桌边,沈霜月吃饭时鲜少言语,但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馥梨眉眼弯弯,道了声谢。
在滦贤山的日子很平静,比在静思阁还平静。
馥梨不用替陆执方收拾打理寝屋,只要给沈霜月打下手,采药、清理、晾晒、切药、编写草药典籍。
很多时候,沈霜月去采药,不是某种药材用完,而是为了编写。同一种植物采好几棵,带回去辨析形态,记录特点,再相应配图。是以费力费时,时常会逛遍了某座山,都没找到某一种要编写的药草。
这日里,馥梨跟着她,还有杂役小僮去了滦贤山西侧的那座小山。运气不错,打算采的好几种药材都找到,还差一种叫五裂黄连的,常长在密林下阴处。
眼看日头有西落迹象,沈霜月比以往更早地决定回去。她一个老妇人带着小僮无事,带着娇俏漂亮的小姑娘,遇见歹人了就是祸事。
几人一人一箩筐在背上,走着走着,却在山坡下凹陷处,看见了长得像五裂黄连的植物。
沈霜月疑心自己看错,正凝着目光,已听见馥梨语带惊喜:“沈大夫,看那里,就是我们要找的。”
她点头,扎起了裙裾,“我下去看看。”话刚说出口,就看见了馥梨和小僮不赞同的眼神。
小僮稚声稚气:“我手脚灵活,我去。”
“采摘要保存根须,茎叶完整,你做不好。”
沈霜月摆摆手,别的草药还好,五裂黄连难找,瞧着只有那么一小片,要是弄坏了,还得再漫山遍野地碰运气。她刚要迈开脚步,馥梨已先她一步,走到山坡下凹处,斜着大半个身子探下去。
“我来吧,沈大夫放心,不会弄坏的。”
那片下凹地势陡峭,稍不留神就会滚下去,幸而四处长了疏松树木,可以扶着。
馥梨出门时,身上换了沈霜月给的粗布衣裙,不怕剐蹭,小心翼翼来到那丛五裂黄连生长处,解下了箩筐放到稍微平整的地面,按着沈霜月的要求,仔细把此地的五裂黄连都采摘了,放入箩筐里。
沈霜月看得提心吊胆,正要松一口气,山坡凹陷处突然蹿出个狸奴大小的,似鼠非鼠的动物,把馥梨吓了一跳。少女一声低呼,脚下一滑,人影就消失在沈霜月和小僮的视线里,滚入地势更低矮处。
沈霜月着急喊了两声,“馥梨?馥梨?”
馥梨没回答。
“下去看,别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