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都说了是严家施压,那证词能信?”
  在游介然眼里,已然是严家在报复,“要不这样,陆九陵,我登门去严家一趟,叫他卖我家个面子。再不行,把你家的名头也搬上。”
  “我祖父从前因为出征日屡次要听钦天监的指示,闹过几回,陆家的面子在钦天监的人那儿不管用。”
  陆执方把游介然那点希冀也打消了:“丧子之痛,游家的官场人情也未必顶用。”
  他看向荆芥:“闻人语有没有亲属在吉阳?他那个徒弟在何处?去过监狱探望没有?”
  荆芥把查到的都回答了:“有个侄女,已经出嫁了,嫁的是个吉阳药商。我打探到平日里往来很少,不然严家就该绑闻大夫的侄女,而非亲传弟子。至于那个徒弟,被严家打了一顿,还在昏迷中。”
  陆执方默然,照此情形,若非游介然提出来要带嘉月看病,闻人语遭遇此事,是凶多吉少。
  “我想办法去狱里见一见闻人语,”他唤了游介然的字,“修自还是去吊唁一趟,看看有无转圜余地。”
  几人商议定了具体章程,准备各自回房休息。
  馥梨等在一旁,收拾好桌面,也准备走了。
  这一路住宿,她都跟大姑娘的女眷那头,房间也是同蓝雪在一块儿。
  “哎,还有一事,小梨子,劳烦你过来。”
  路途快十日,游介然同她熟悉起来,也嫌弃名字不太顺嘴,擅自给她添了个新的更接地气的名儿。
  馥梨掸掸神,没觉得暧昧亲昵,每次听见总想到戏文里那些叫“小福子”“小桂子”的小太监,听完了都想给游介然“喳”一声表示收到。
  她回头看游介然:“游公子有何吩咐?”
  游介然拿起案上那碟没动过的酿青梅子,“车马劳顿,恶心想吐,含两粒缓一缓就好了。你给大姑娘送过去,说是她阿兄给的。”
  馥梨拿着梅子,看看陆执方,陆执方没反对。
  她就走出去,临到门槛处,听见陆执方漫不经心说了游介然,“尽捡我的人使唤,自己没长嘴。”
  游介然愤然回骂:“陆九陵,你就是个小气鬼。”
  翌日,吉阳城的严家府门大开,朱漆门下两盏大白灯笼高挂,前来吊唁的人和车马填街塞巷。
  游介然等了大半日才轮到,一笔诚意十足的白事金送出去,连严家二老爷的面都没见着,光是提一提闻人语三个字,就被管事客客气气地请出严府大门。
  “我等丧事结束了,再给严家发个正式帖子。”
  游介然没抱多少希望,揣袖出了严家。
  同一条街的拐角里,他面前的一男一女已作寻常打扮,换上了更朴素的衣裙装饰,是陆执方和馥梨。
  游介然问:“狱卒那头都打点好了?”
  “快到时辰了,问过之后到客栈细说。”
  陆执方和馥梨扮成闻人语的侄女婿和侄女,即将去监狱探视。闻人语的侄女不敢惹上严家,不愿意去探视,反倒给了他们便宜行事的机会。
  严家贿赂的是淄州知府,底下狱卒可没钱拿。
  陆执方稍稍想办法,就买通了狱卒,对方只管收钱,不管核验身份,反正都是偷偷摸摸放进去的。
  入夜了,馥梨和陆执方在府衙后门。
  馥梨按着约定,敲了长短不一的暗号。
  狱卒拉开门,左右看看,带他们绕了最能够避开视线的路线,入了地牢。长长阶梯往下,幽暗不见底,陆执方顿步,“怎么锁在了地牢?”
  “上头说锁哪儿就锁哪儿,我哪知道。”
  狱卒只管领路。
  地牢下两壁点了火把,他带人七拐八绕,来到了巷道最尽头,忽而把钥匙插进了石壁的一个孔里。
  钥匙转动,嵌入石壁的门框露出原型。
  石门缓缓拉动,火把光线倾泻,映照出里头形销骨立的医者,他似乎受不住这强光,发出一声痛呼,把眼睛捂上了。
  馥梨看清楚这斗室的三面墙,森然耸立。
  “这里头……怎么连窗都没有……”
  陆执方呼吸微滞。
  馥梨不知,他对这种结构的屋舍很熟悉。
  大理寺有同样构造和功能的暗室,专门用来关押特殊重案的犯人,就算是再嘴密的人,关到暗室不出三日,就能崩溃心神,把什么都交代了。
  “有命在就不错了,还要窗呢?”
  狱卒掂了掂手中钥匙,“就一刻钟功夫,赶紧的,被人瞧见了爷爷的差事都得丢。”
  说罢将两人一推,入了暗室,连门都要阖上。
  陆执方手挡着那门缝,神情藏在阴影里。
  巷道另一头有人走过,脚步声渐近。
  “大人!”狱卒露出个讨好的笑,手上使了大力气,暗室门再阖上。那扇厚重无比的石门,与门框严丝合缝,不仅隔绝了外头的声音,连光线都严密遮挡了。
  馥梨眼前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她茫然地伸手摸索,摸到一角衣料,“世子爷?”
  陆执方没有回应。
  她顺着那角衣料摸索过去,攥到陆执方的手臂,青年还是没动,连呼吸都仿佛屏住。
  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没有落点,无所依从,听不到声音,感受不到时间,浑身被死寂包裹,恍惚生出一种被遗忘、被抛弃的恐惧,无所遁形。
  还好,她不是一个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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