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本是人情人脉账,上头也记钱财往来,但每笔的价值都比字面上的贵重得多,是为陆敬记录的。
  而银灰色的册子,是他对后者做的私账。
  只有他自己看,以便苗头不对时,有可能亡羊补牢。他不敢置信,看向高扬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同在管事院,这孙子竟然连这都翻出来了。
  可惜晚了,陆敬语调冰寒。
  “有求于我镇国公府,给你送银子当敲门砖的,是你应得的,我不管。”
  “敲开了门的利益交换,十分利你吞一分,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陆敬声调一转,“可你万万不该动我诚心送出去的!给何老的碧瑶樽你都敢以次充好,胃口好大啊韩长栋!当管事你真是屈才了!”
  陆敬拂袖,茶盏落地,碎片飞溅。
  韩长栋膝行到他跟前,浑然顾不上被烫到的痛,发出含糊的声音,嘴里破布被一把扯开。
  他大大喘了口气:“大老爷,我错了……我那些贪了的钱财都存在万兴钱庄里头,我、我可以还回来!我还可以去田庄替太太管账!求大老爷消气!”
  “你当我真气恼那些银子?”
  陆敬一脚揣在了他心窝处,将他踹出一丈远。
  在他这个位置,需要维护交情的人一巴掌都数得来。韩长栋暗地里动那些手脚,损了他的颜面,莫说在府里留不得,就是待在京中他都嫌碍眼。
  晨光照耀,清夏堂屋檐明净,鸟语临窗。
  苗斐睡了个好觉,听闻韩长栋连带几个小厮被绑起来送去京兆府挨板子,已过去一个时辰。她惊讶,还以为这事情得同丈夫僵持个三五日,他才肯松口。
  “真送官了?由头是什么?”
  “对官府说的是偷盗府中财物,老奴同大老爷的人打听了,据说是天蒙蒙亮时,韩长栋带小厮去前院丫鬟房里想意图不轨,被世子爷的护卫发现。世子赶着上朝,就送到大老爷院里让他处置。”
  打探到消息的方嬷嬷顿了顿,补充道,“大老爷很生气,说韩管事败坏家风,是害群之马,就……”
  苗斐关心起另一件事:“前院丫鬟没事吧?”
  “护卫发现得及时,那个时辰后罩房里头大多数丫鬟都去领朝食了,还未惹出大祸来。”
  苗斐听罢,还是拧了拧眉。
  她掌家,盯着银子和人,虽然不知晓前院各处的运作,但总觉得这事情透着古怪。
  韩长栋再怎么急色也不至于挑这节骨眼。
  儿子的护院发现得太巧。
  最重要的是,陆敬真那么在乎,最初她一说时就该严惩不贷。意图不轨,恐怕跟送官理由一样,只是借口,是韩长栋做了什么,真正触到了陆敬的逆鳞。
  至于这糟烂人,挨了板子被赶出府,往后皇城里是没几个府邸或商铺敢雇用他的了。
  好事啊,苗斐想明白了,不纠结。
  她对镜照了照,婢女用檀木梳给她打理发髻,梳到一根白头发挑出,用细剪子剪至发根,妥帖地隐藏起来。苗斐看到她动作,微微一叹,又长了一根。
  她挑出一根金镶翡翠的发簪给婢女,示意她簪上,淡声问:“大老爷今日不上朝,还在府里吧?”
  方嬷嬷神色闪烁,“老奴去打听的时候,正撞见大老爷往淑澜苑去,看样子是要留在那里用午膳。”
  还是青天白日,就往姨娘院子里跑。
  往日陆敬很有分寸,记得给她这个正妻留颜面,这日是撞了什么邪,苗斐听了,轻轻哼出一声。
  身后婢女插簪的手更轻了几分。
  苗斐没发作,再从首饰匣子里挑出一对玉露水滴耳坠子,“就戴这对,正好衬新做的那条郁金裙。”
  她给陆敬生了两子一女,努力过了,懒得再拈酸吃醋,可劲儿打扮得雍容华贵,是她自己欢喜。
  于是陆执方再按习惯,下了衙去清夏堂问安时,便发现母亲今日装束格外华美。母亲的习惯,心情好要精心收拾,心情不好更要妆点起来,提提神气。
  “韩长栋被赶出去了,你知道吧?”
  “儿子知道。”
  “你上下衙不是惯常走西门吗?荆芥是怎么撞见他带着小厮往后罩房摸去的?”
  “荆芥习武,晨起绕着圈儿跑。”
  话半真半假,荆芥确有这个习惯。
  母亲神采奕奕,眼眸是探究的目光,看来是心情不坏。陆执方放下心来,留着用了清热降噪的川贝母炖雪梨,再检查了幼弟临摹字帖的成果,方才离去。
  静思阁的案头,静静摆放着一只纸蜻蜓。
  是荆芥新取来的,他今晨出发前叮嘱过。
  实则纸蜻蜓不新了。
  里头是一张女子小像,小姑娘柳眉杏眼樱桃唇,盘着单螺小髻,发带飘飘,缀一颗丹珠。白的宣纸,黑的笔触,丹珠一点红艳艳未褪色,很是惹人视线。
  那朱色有些黏腻,不是朱砂……更像女子口脂。
  陆执方意识到时,将手缩回,微微失神,是了,她能书擅绘,却连一套像样的笔墨颜彩都没有。
  木樨声音在门外响起:“爷,高管事来见。”
  “进。”陆执方将那小像压在书册下。
  高扬性子稳重,今日正式变为大管事,面上不见喜色,反而眉间有担忧。
  “爷,有一事,我不知当不当报。”
  “不当报你不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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