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这样的事他遇见的还少吗,明澜长公主也好,京城贵女也罢,哪怕族内也遇见过一些,他从未让自己深陷不该有的传闻中。
起先他当然也是不答应的,他立誓不娶,何必再多此一举,后来他们一日三趟的磨,只道他不接受,那就在族里选旁人,要么是未成亲的郎君,要么是已娶妻生子的,倒也不是没有丧妻的鳏夫,或是人品不好,或是色性太重,终究都是要再娶的,盘来盘去,还就剩他了。
母亲也来劝,
“你呀就别推拒了,那夏氏我见过,品格端正,不辱没了你,也配做你孩子的母亲,且人家话说得明白,只要个孩子,给四房留个后,事成绝不与你纠缠,这样的品性可不就是衬了你了?”
“她实在可怜,生得文弱,家里没个男人照应,娘家无人,谁都能欺她,你就当行好吧,她那嫂子防她防贼似的,你这一出面,程家上下哪个还敢不敬她?整个族里无人说闲话,也不会起任何风波,你是族长,责无旁贷。”
他母亲也有私心,大约是看他鳏孤,盼着他与夏氏做一对夫妻,等老了做个伴也不是不成。
程明昱的话让程亦安松了一口气。
他们是自愿的,至少也显得她出身没有那么龌龊不堪。
程明昱当然知道孩子心里有负担,生怕她自卑自弃,忙道,
“安安,爹爹和你娘都是很盼着你的,你可千万不要将程明祐的话放在心上,你是最好的姑娘,你回来,有嫡亲的祖母,有哥哥嫂嫂,有两个亲姐姐,大家都很爱护你。”
这就是程明昱最大的顾虑,当年每每动念要将她认回来,就是怕孩子受不住流言蜚语出事,毕竟夏芙就是这么死的,他实在接受不了程亦安离开他。
是以暗暗守护,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一回,程亦安明显看到他酸红的眼眶,小心翼翼的模样。
她忙一笑,“您别多虑,我没有您想象中那么顶不住事,我还好,我就是心疼我娘。”
换做前世的她,面儿薄,还真不知会如何,如今不一样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我最后问您,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程明祐活着的消息传回来,她承受不住便跳崖了。”
这话一落,程明昱神情明显不一样了。
就像一个人被戳了软肋,收了所有锋芒和锐气,入定似的没有声息。
程亦安不敢催他,只能静静等着。
好半晌,程明昱方缓缓开口,
“你娘死在程明祐回京之前,她死时并不知道他活着。”
也就是说,她不是因程明祐回京无法自处而自尽的。
“我祖母再起念头时,您知道吗?”
程明昱闻言那清隽的面孔忽然变得十分阴戾以及陌生,自嘲道,
“知道。”
对着女儿,他很坦白道,
“并且我答应了。”
程亦安手一颤,整个人怔住了。
这几个字分量何如,意味着什么,程亦安并非不明白。
她看着程明昱,这个挺拔伟岸如高山般令人仰止甚至不敢亵渎的男人。
就这么干脆直白地告诉她,面对二次兼祧,他答应了。
程亦安确实很出乎意料。
程明昱痛苦地看着她,
“安安,你很失望吧,你爹爹也不过如此。”
他是程氏家族的掌门人,世家之冠冕,天底下多少文人志士视他为楷模,他是世人口中品格最清正的君子,素来将规矩刻在骨子里。
而他也不过如此,不过一个寻常男人,最终却也逃不出欲望地驱使。
“如若我不答应,兴许你娘就不会死。安安.....”程明昱双目深幽如永远探不到底的寒潭,永远填平不了的深渊,
“你娘的死,为父负不可推卸之责任,你要恨,就恨我。”
他终究没有逃离克妻的魔咒。
程亦安能感受到程明昱在为自己的痛苦寻找一个出口,好似有人恨他,他身
上的罪孽便轻一些。
那一段岁月,又岂是“相处三月便怀了孕”,简简单单几个字可以轻易盖过的。
说的都挺好,从今往后不再往来,可他们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她忽然有些明白,她娘因何而死了....
程亦安很心疼他们。
“那我娘真的尸骨无存吗?”
程明昱微微垂了垂眸,脸色渐而发木,“是,我当时人在肃州,闻讯立即快马加鞭赶回香山寺,遣了两千人去寻,茫茫深林,寻了五日五夜,方圆三十里都翻过,只寻到一片衣角。”
程亦安最担心母亲葬身兽腹,那得多痛啊,
“可有寻到野兽?”
程明昱沉默摇头。
程亦安闭上眼,泪水缓缓而淌。
她很想抱一丝侥幸,可一想到十七年过去,依然杳无音信,就不敢奢望了。
所有始末大抵都明白了。
程亦安吸了吸鼻子,抬袖拭去眼泪,问他,“那一抹衣角还在吗?”
程明昱怔愣一瞬,慢腾腾起身,越过桌案来到博古架后一排架子,寻到其中一个暗格,内墙内送出一个小抽屉,他从里面取出一个锦盒,交给程亦安。
程亦安看着他,接了过来,程明昱坐在她对面,沉默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