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三个多月,蓝嘉终于醒了。
  这是易允第一次近距离看她,不再是站在外面,隔着玻璃窗探视。
  她更加消瘦了,脸色惨白,也不知道是灯光原因还是身体底子太差,皮肤开始偏向蜡黄。
  易允抿着唇,他曾见过女孩鲜艳明媚的一面,也见过她围着自己转,歪着脑袋一口一个易生,声音清脆发甜,像麦芽糖。
  如今,因为疾病被折磨得形销骨立,死气沉沉地躺在病床上,随时可能离他而去。
  “阿嘉,你睡了好久。”易允坐在她身边,“现在都是夏天了。”
  蓝嘉插着鼻饲管,闻言,眼珠子只是轻轻动了动。
  ……都夏天了?
  这么久了吗?
  易允的目光一直落到妻子身上,不肯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进来之前已经做了全套的防护和消菌,他忍不住轻轻触碰蓝嘉的脸颊,修长的指节不受控地痉挛颤栗,生怕自己稍微力道大点就会伤到她。
  触摸的感觉来得更真实,也更揪心。
  “身上疼不疼?”他轻轻问,很温柔。
  蓝嘉没有力气再像之前那样心底惊惶后逃避他的触碰,她动不了一点,浑身像散架般,骨头都在钝痛。
  她撒谎:“……不。”
  声音沙哑,又细又轻。
  “又在骗我。”
  “蓝嘉,你嘴里什么时候能有一句真话?”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
  “别再想着什么死不死了,你阿爹阿姐阿糖他们这几个月很担心你,为你茶饭不思,你气我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最爱的亲人也要气一气?”
  “研究所那边快要有结果了,阿嘉,你再努力撑一撑,多撑一撑好不好?”易允从来都不屑于撒谎,但是没办法啊,蓝嘉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他轻轻捏了捏女孩的指尖,“给你花了这么多钱,你总不能让我人财两空吧?再撑一撑,好吗?”
  蓝嘉忽然开口:“易生……”
  “怎么了?”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男人不得不凑近一些听她说话。
  易允的耳朵离她很近,近到如今以蓝嘉没有佩戴任何眼镜的视力,都能看到隐藏在浓黑短发里清晰的白发。
  比一月份在巴尔的摩时看到的还要多。
  “你又长白头发了。”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缓,没什么劲。
  易允淡笑:“是吗?我都不知道,等你好了给我拔掉吧。”
  “这次好像不行了……”
  “不会的,我今天才去开了会,研究所那边进展得很不错,你会好的。”他的语气太笃定,真实到具有强烈欺骗性。
  蓝嘉看着他的眼睛,易允对女孩笑得很温柔。太具有欺骗性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把这个男人看透。
  “你也在撒谎。”
  如果有绝对把握,他都不是这样的。
  他会更加张扬自信,易允的底色里有嚣张轻狂恣意的色彩。
  真的进展不错,那他一定会说:蓝嘉,你厉害还是那群研究者厉害?什么不行,轮得到你下定论?丧气话别说。
  反正大概率会呛她。
  “哟,这么厉害呢?还能看出我在撒谎?”易允想揉她脑袋捏她脸,但现在显然不适合,不得不克制住,他呵道,否决蓝嘉刚刚说的话:“还我在撒谎?我骗你干什么?你厉害,你察言观色,怎么不见你以前把我惹毛了哄哄我?你这小瞎子一样的眼睛能看得出什么?只有一张嘴厉害,能说会道还逮着我骂。”
  “喏,这才是你。”蓝嘉微不可见地淡笑。
  易允眼皮跳了跳。
  都躺病床上插着鼻饲管了,还能压他一头。
  祖宗,真是供回家的祖宗。
  “易生,我有话跟你说……”她怕后面没有时间再说了。
  易允皱了皱眉,“什么?”
  他俯在妻子嘴边,听她有气无力地说话:“我们这段不对等的婚姻,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
  话没说完,男人已经脸色阴沉地打断:“蓝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离开我吗?”
  易允误以为她又要旧事重提,这种话之前在清迈爬山的时候已经听过一次,无非就是先铺垫,说婚姻一开始就是错的,是他强取豪夺了她,又不顾意愿占有了她,这是一段畸形扭曲的关系,想劝他放弃她,放弃这场婚姻。
  他都不用接着往下听,就知道她会说些什么话。
  话茬刚起,男人心底已经腾起熊熊怒火。
  他不能忍受都这个时候了,蓝嘉还在趁机提这件事。
  她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
  他那么在乎她,爱她。
  蓝嘉微怔,她想说的他只猜对了一半,另一半是……
  “易生,我是想——”
  “你想什么想?你是我的妻子,是人是鬼是死是活,都是我的!”
  他烦躁地撂下狠话:“蓝嘉,你别想摆脱我,哪怕是死,也得把你塞进我易家的祖坟,等我死了,我们还要合葬!”
  蓝嘉永远属于他,他也永远属于蓝嘉。
  她活着,他们是夫妻。
  她要真的走了……
  男人的指腹蜷紧,颤抖得厉害。
  那他就是蓝嘉留在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不能转让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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