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与此相反。”弗洛伦斯摇摇头道,“他很俊朗、很年轻,说是个半大的孩子也不为过。他当时抱你的手法很不熟练,显然是很少接触小孩儿,但他还是带你找到了这里,那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定是走了很远的路,从行迹来看,应该是一位很正直的人。”
“我相信,他的保留并非出于恶意,而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而我既然当时答应了他,就应该信守承诺。”
“所以,抱歉,尤娜。我不能、实际上也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她语气温和,态度却十分坚决,看着你微微失落的表情,又开口补充道:
“不过,若是有一天你找到了那个人,可以来向我确认。到时候,我一定知无不言。”
由于没有从她那里得到答案,年幼的你便有了自己的猜测。在你的想象中,那个所谓的“半大孩子”或许是你的哥哥或表兄,他大抵是得到家中长辈的授意,特意挑了个偏远的地方来甩掉你这个拖油瓶,而之所以三缄其口,为的就是抛弃你之后再无后顾之忧。
刚懂事的那几年,你一直对自己素未谋面的血亲抱着朦胧的恨意,其中也包括那个神秘人。后来,在福利院做小工占据了你大部分的时间,那些模糊的恨意也由此被慢慢遗忘。再后来,你的生活环境改变,童年缺失的亲情被重新填补,那些未经证实的过往便被你遗落在记忆的角落。
你从未想过,那多年过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居然会被重新翻出来,更未想过它们居然会穿越久远的时光和轮回,与现在的你重新纠缠在一起。
你是两岁左右被送进霍普弗里的,算算时间,当时的埃尔文应该在十五岁左右,可不就是半大的孩子么?
当然,以上一切皆为推测。安洁莉娜只向你透露了父辈之间的恩怨,对于你和埃尔文的过往,她一无所知。
回程途中,你将这番推测,连同酒会当晚的情形一并告诉了同行的两人。听完你的叙述后,蕾伯蒂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她的嘴唇挣扎般的张合了几次,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相比之下,伊莎贝拉的反应则直白的多,随着你透露的信息越来越丰富,她的脸慢慢皱成一团,显然被这蜿蜒曲折的故事冲击的不浅。
“怎么说呢……这么大的事能瞒这么久,这些上流精英还真是沉得住气啊……”半晌,她才半讽刺半感叹地说了一句。
伊莎贝拉用了“这些上流人士”而不是“你们上流人士”,显然是把你和另外几位当事人给区分开来。你听得出她话中的深意,在这一系列的纠葛中,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你一人,无论是作为当事人的琼斯、埃尔文,还是作为知情者的安洁莉娜,都以各自的立场瞒了你许多年。
有点感动,她在为你感到不平。
“他们有自己的理由,再说,即便想说也无从开口啊……”你苦笑道,“安洁莉娜毕竟只是局外人,没必要多嘴给自己找麻烦;父亲不愿提起,是因为那段时期他的确过得很艰难,好不容易熬过去,又何必自揭伤疤……”
至于埃尔文,他怎么可能说呢?一个坦诚待人的好名声和调查兵团的未来相比,孰重孰轻,这不言而喻。
最后一句你没有说出口,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或者说,这么评价他,你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算了,不纠结,毕竟到目前为止这还都是我的臆想!”你以洒脱的口吻劝解着自己。
“至于这臆想和现实是否相符……我马上就能确定了。”
从陶帕到霍普弗里的距离不短,即使马不停蹄也要走上大半天。中途,伊莎贝拉和蕾伯蒂折返托洛斯特,而你由于暂时成了编外人员,便趁着难得的“清闲”,悠哉的继续着这趟旅途。
上一次来霍普弗里的经历已淹没于重置的世界线,这处儿时的居所似乎已经与“历史”一词绑定,你之前回来是为了调查蕾伯蒂和伊柳塞拉的过往,这次则是为了弄清自己的过去。
抵达目的地时天色已晚,想到自己这段时间遭受的冷遇,你不禁在心里暗骂了几句。
“啧……该死,都怪那混蛋金毛……”
“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有你好看的!”
弗洛伦斯依旧热情地接待了你,此时福利院内已没有敌对势力的眼线,这次会面十分愉快,弗洛伦斯也遵守了曾经的承诺,向你袒露了她知道的所有事。
在你描述了埃尔文的模样后,弗洛伦斯给予了你肯定的答复。从她欣慰的笑容,你推测院长一定为你们脑补了一场感人肺腑的相认,然而事实却恰恰与此相反。
接下来该怎么办?
父辈的恩怨、你和埃尔文的关系、尚未敲定的分队安排、即将展开的850年……千丝万缕,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将你的大脑搅得混沌不堪,这导致你对后续的交谈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连对琼斯这些年对福利院的资助,都是院长说了两遍后你才听清的。
是夜,你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该如何面眼下复杂的现实。
那些盘根错节的命运锁链,究竟是冥冥中早有安排,还是“神明”一时兴起开的玩笑?
掰着指头算算,这已经是你第四次重生,而之前的那么多次,你都与埃尔文擦肩而过。那些相互缠绕、难舍难分的因果,被你们轻飘飘地抛在身后,化作时光洪流中一粒毫不起眼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