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白骁给他的身后放了一个软枕,说道:“或是旱魃的毒性未消,你才会梦魇。”
  旱魃的毒液从未听说过有梦魇的效果,他如此说,是为了掩盖一个不愿提及的真相。
  林昭终于回过神来,缓缓地转过脸,漆黑的眼珠子看着他。
  白骁的状况比林昭还要糟糕许多,他的脸庞褪去了胀红,呈现出一种病入膏肓的惨白,使得他的五官犹如玉雕般轮廓分明。
  他今日并未穿盔甲,而是一件月色常服,看上去倒像是个俊美的书生。
  林昭说道:“你刚才为什么不阻止我?”
  白骁的神情僵硬了一瞬,他沉默的转身,逃避了林昭的问题,而后端来一碗浓稠的苦药,说道:“喝下它会舒服一些。”
  瓷碗边缘还在滴水,应是不知林昭何时清醒,又担心药冷了,才把瓷碗放在热水里一直温着。
  苦药的味道终于唤醒了林昭,他眼眸逐渐聚起亮光,并没有伸手去接过药碗,而是看向白骁瘦削的脸庞,目光顺着他的下颌线缓缓下移,停留在了脖颈处清晰的指痕。
  刚才他为什么不推开自己?
  林昭很清楚,他刚从昏迷中清醒,全身都没有力气,即便是他醒得突然,袭击得突然,白骁也不会仍由他掐住脖颈,彻彻底底地放弃挣扎。
  他从白骁的眼里看到了释然与痛苦,那不是将死之人应有的眼神,被自己杀死,白骁可以愤怒可以憎恨,就是不能有释然和痛苦。
  他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宁愿中毒也要救下自己?为什么要纵容他放走流月族人?为什么要在皇宫中将他带走?
  一直以来的疑惑让林昭心中隐隐有了一个荒谬的答案。
  他不想再去猜想,不想再思考,他需要对方的回答。
  “白骁,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67章 前尘10
  白骁从未想过林昭会如此直白的质问自己,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林昭的眼瞳的颜色浅淡,阳光的映照下犹如玲珑剔透的琥珀,但此时此刻的双眼, 以一种极其冷静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白骁也回望着他的眼睛,说道:“是的,我喜欢你。”
  他的语气与往常并无差别,没有任何波动, 只有白骁自己心里知道,他是如何压抑克制自己, 又无可奈何地顺从了本心, 承认对皇子昭的感情。
  听到白骁的告白, 林昭的神色如常,苍白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他是咬紧了牙关,几乎要渗出血水, 才让自己的声音不在发抖,再次问道:“什么时候?”
  白骁握紧了手中盛满药汁的瓷碗, 尽力维持着冷静, 说道:“一年前。”
  一年前,他奉命前往流月国,给予流月国王最后的警告, 在途径草原的时候见到了正在危机中的小皇子,白骁一眼就看出那匹马是吃下了血骷髅才导致的发狂, 原想是带走被血骷髅污染的马匹, 顺手救下那位少年,后来皇子昭自报家门后,白骁对他并未在意。
  在白骁的眼中, 流月族人都是自私自利的无耻之辈,而流月皇族的光辉都是建立在大周百姓的苦难之上,他更是厌恶至极。
  直到在流月皇宫中,皇子昭挡在国王前面,他脸上的神采深深吸引了白骁,自流月国回来,白骁竟时常想起那位小皇子。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平日里不屑一顾的情爱竟会困扰得他辗转难眠,他主动请缨前往流月,是想要带回皇子昭,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却没想到流月皇族竟然会以死明志。
  白骁与林昭之间隔着国仇家恨,此生此世只会是一辈子的仇敌,白骁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本心。
  他说出自己的心意后,望着林昭的眼神,再也无法掩饰。
  林昭所有冷静的表情被彻底打碎,脸上的每一寸细小的肌肉都在抽动,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丝讥讽至极的笑容,说道:“你喜欢我,所以半年后,你就率领着士兵,逼死了全族?”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谬,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此事是林昭心中永远不可避开的伤痛,也是戳在白骁心头的一根尖刺,眼下林昭提及,白骁不想被他误会,说道:“我不想逼死你的族人,我们的原意是要为流月族人安置一个新的住所——”
  “够了!”林昭打断理他的辩驳,他站起身,眼底是无尽的怒火,质问着,“白骁,你骗骗自己可以,不要用这可笑的借口蒙骗我,我问你,即使我们流月族到了大周境内,大周的百姓会放过我们?”
  白骁抿紧了嘴唇,几乎是默认了林昭心中的想法。
  大周境内百姓对流月国恨之入骨,无论是何种境地,流月族只会遭遇灭顶之灾,比起死,恐怕还有数不尽的,比死还要可怕的折磨在等着他们。
  林昭的眼底参杂着强烈的恨意,他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心里却涌起说不清道不清的思绪,像一团乱麻堵住了他的心窍。
  他恨白骁,恨他逼死了流月全族,但同时,他又对自己生气,生气自己居然心软没有趁人之危杀死白骁。
  他为什么下不去手,为什么又要替他解毒,为什么在白骁回答的时候,他竟然产生了一丝期待!
  矛盾的愤怒和强烈的仇恨交织着,犹如滚烫的烈酒灌入他的喉舌,使他胸中涌动着无尽的烈火,林昭脸色霎时惨白,喉间冒出一股腥甜,硬生生呕出了一口暗色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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