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常潮生，你怎么样？能撑得住吗？”
  林见微跪坐在他身边，船舟飘摇，她一手替他掌住古琴，一手搭在少年肩上，借由护心鳞的牵引，缓缓将灵力渡入他体内。
  “不用管我，顾好你自己！”常潮生眉头一蹙，嘴唇隐隐发白，眸光向下，长睫倾覆，指法越来越凌乱，差点弹错了一个音，已是不耐到了极致。
  与昔日同族狭路相逢，在这飘摇的海上，海风扑鼻，熟悉的气味和熟悉的月夜，激发了他镌刻于骨子里的妖族血性，偏偏是在岸上，若是到了海里，他何须受此桎梏。
  “没事，我们还有这个龟壳呢，别担心。”
  林见微没有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依旧固执地渡入灵力，滋润他干涸的经脉，另一只手将法器牢牢捧在怀里。
  甲板上。
  众修士列成大阵，有长老坐镇，他们又常年出海，应对起来还算游刃有余，刀光剑影穿梭于波涛之间，血腥杀伐，照得血月一轮，天地失色。
  海风吹着空灵的吟歌和迷离的嗓音，落到四楼船舱内。
  “本仙还在想是谁要坏我们的好事……原来是你啊小孽障……”
  “哈哈哈哈……”
  “不自量力！”
  阵阵癫狂的笑声愈发刺耳，又笼在雾里，平添三分难以捉摸的诡谲，林见微侧头看向围栏外，陈澜早已不见身影，只一道软韧的屏障稳稳挡下海兽的攻击。
  “道友，莫要分神，我等为你们护法！”
  陈氏几名弟子聚在一起，呈守卫姿态将二人护在包围圈中。
  船身晃动得更厉害，巨轮底部，数不清的庞大妖兽成群结队席卷传来，不断撞击木板，结界震荡，似天崩地裂。
  林见微闻着海风中的血腥气，眼一闭，蓦然想起秘境中那一片幽深的海，也是这样凶兽成群，奔袭嘶吼，冲天杀意卷起滔天巨浪，几乎要将一切撕碎。
  月下一抹黑影。
  陈澜满袖招风，铮铮的傲骨，足尖轻点于桅杆上，迎风而立，手中弓弦拉满，数十道箭矢射出，似雀鸟衔云而去，拉开了层层叠叠的迷雾，明月窈窕。
  一矢羽箭破空而去，射穿一尾鲛人的喉咙，哗啦一声水响，闪亮的鳞片便用于沉入了深海。
  为首的鲛人神色一刹那阴鸷，浮出水面，月光照得他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愈发勾人神魂，仿佛颠倒众生，那一双盈着淡淡水雾的眸子，朦胧迷离却暗藏杀机。
  抬手间，海妖掌心似有一抹暗光闪烁。
  只一刹那，万丈波澜平地起，铺天盖地，深深海底传来沉闷的轰鸣，暗流涌动，席卷起吞噬天地的风暴，海中鱼虾乱跑，急于奔命。
  “铿——”
  琴弦崩断。
  常潮生猛然呕出一口血。
  “常潮生！”林见微飞快抱住他。
  “快走！他们带了半块镇海引！”
  话音落，巨轮轰然沉没。
  尖叫声不绝于耳。
  冰冷刺骨的海水席卷而来，林见微脑子一懵，遍体生寒，常潮生紧紧拥着她，已露出鱼尾，再顾不得他人，飞快游向出口，离开急速向深海沉坠的巨轮。
  “怎么会这样？镇海引是什么？”
  常潮生闭了闭眼，嗓音嘶哑，“镇海引，海神圣物，可掌潮汐起落，一半握在鲛人王族手中，另一半，被浮生岛林氏设计夺走，以保浮生全岛不受海妖威胁，沉落入海底。”
  “你是说只要拿着镇海引，就可以轻易覆灭浮生岛那么大的岛屿？如今就算是半块的威力也不容小觑！”林见微一惊，心下凉了半截。
  难怪……
  难怪这么一艘巨轮，只在顷刻间便沉没入海底。
  “嗯。”
  他低低应了声，双臂紧紧箍住怀中的人，咽下喉间腥甜，鱼尾划开水纹，躲避从四面八方卷过来的漩涡和迎头袭来的各类杂物，终于逃出生天。
  “呜呜——咕噜——”
  “啊啊啊啊——”
  “救命！”
  “当心妖兽！”
  惊恐的尖叫充斥在耳畔，喧闹又沉寂。
  林见微睁开眼，回过头去，只见两只体型庞大似冰山的海兽嬉闹着，如同玩玩具那般不断撞击与它们体积相差不大的沉没巨轮。
  巨轮周遭的结界早已破碎，数不清的修士似蚂蚁般争先恐后从各个小窗逃出来，有的伤得太重，沉入海底，有的被两只妖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吞入腹中，还有的侥幸浮上水面。
  三只实力稍弱的鲛人鱼尾一摆，打发走海兽，飞快去追向下坠落的巨轮，搜刮其中散落的天材地宝。
  “我们走。”常潮生捂住她的眼睛，转身拉着人向上游。
  哗啦一道淅沥的水声，两人浮出水面。
  天上横云断月，风声呜咽。
  数千从海底抽身的修士悬于苍茫海波之上，结成弥天大阵，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陈澜居于正中，拉弓似满月，杀意凛然，意欲一举覆灭劫道的海妖。
  鲛人们自恃有镇海引在手，各个笑得猖狂，笑声凌乱，吟唱不绝，眼看着大雾又起，常潮生不欲林见微陷入险境，抱着她飞快离开。
  不巧。
  正被三只海妖留意到。
  他们笑容戏谑，华丽的鱼尾泛着寒光，便朝二人追来，截断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