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其中一个守门的修者颇为不放心,高声朝殿门里面嘱咐,“二小姐!夫人修为不浅!您千万不要造次!”
完了,若是二小姐在里面出了什么事……他们不会要受罚吧?
林见微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趔趄,怪她演戏太投入,失策失策。
常潮生看着紧闭的殿门,朱红色,采集的千年漆树,熬制成桐油,涂抹为这威严又庄重的红。
此时,在这凄清雪景中,萧萧肃肃,天近傍晚,一片颓靡。
他默默退到台阶下,长身玉立,片片酥软的雪花积在肩头,淋了满身,更衬他似雪中沉浮的幽灵,飘飘然不可捉摸,雪花沾上鬓角,美得不可方物。
连他父王那样负心薄幸的渣滓都能让他母亲痴恋成狂,飞蛾扑火,似乎……他会爱上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对。
那样的渣滓没资格跟她放在一起比较!
这世间,没人能比得上她。
……
朱门合上,高墙环绕,笔直耸立的白墙方方正正,圈出一方院子。
大雪簌簌,人迹罕至,院中的花草有些时日无人打理,蔫巴巴倒伏再地上,被厚重的积雪压弯了脊梁。
林见微一步一个脚印,院子正中央摆着一缸青莲,昔日灵气环绕,光华灼灼,如今早结了冰,叶片凋敝,花瓣零落。
走入廊下。
阶前长风四起,卷起积雪,噼里啪啦敲在门板上,林见微停下脚,叩响门扉。
“叩叩叩——”
王添羽嗓音冷淡,从殿内传出,隔着寒雾,似梦一般让人听不真切,“进来。”
推开门。
林见微抬眼看去,室内一片凄清冷寂,暖阁香炉,玉扇屏风,统统都没有,还是富丽的装潢,却平添三分颓败,似华筵散后,人去楼空,徒留残羹冷炙和一个沉浸在昔日繁华梦中的人。
隔着珠帘,绰绰影影,王夫人身形似乎消瘦了不少,拥着软和的被衾斜倚在金丝楠木小榻上,不紧不慢掀起眼帘看她,气势不减。
“你倒是急着来给我找不痛快,在这玉华宫门前说些污人耳目的话。”
窗外天光晦暗,已是日暮,屋内却没有掌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沉沉一片,两人的思绪便在这明暗交杂过渡的光影中,静谧流淌。
这一对母女,面面相觑。
林见微停在屏风旁边,没再靠近,“他们查到的……是真相吗?”
“若非证据板上钉钉,他们筹谋已久,本君岂能由人拿捏?”王添羽冷笑一声,眼眸中看不见几分愧疚,却有淡淡的厌恶,“说来,你真是让本君讨厌,出生时便天赋平平,长大了还要回来讨债。”
林见微一怔,倒没有被她的话伤到,只是脱口而出,“权势就这么重要吗?”
作为一家之主,浮生岛上的世家,林续站在权势的顶端,哪怕在九州四海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睥睨众生,于夫妻之情、父子之情、父女之情上都淡泊异常。
她看得出来,他将她认回来,也没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欢喜,所谓父女情深,不过是想借她拿捏住另一派的把柄。
关心她的大哥,林戈,作为少家主,注定了要子承父业,也懂得审时度势,面对从小一同长大,到最后要与自己为敌的妹妹,同样足够薄情。
林扶摇就更是不必说。
在这样一场局面里,有人赢,就注定有人要输,她不喜欢。
所以,她该谋划快点离开了。
“呵。”王添羽冷笑一声,凤眸凌厉,语调依旧冷漠疏离,“你若是尝过失权的味道……又尝尝掌权之后滋味,便不会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说罢,她弯起一双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少女,长久的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在多年权势的滋养下,愈发美得威严大气且从容,雍容华贵。
“本君有时候真觉得奇怪,像你这种从丫鬟贱籍里爬出来的人,到底是真天真,还是装天真……”
林见微眸光一闪,讷讷不言。
本以为原主在这一场闹剧里拿稳了恶毒剧本,便作跳梁小丑,惹人嘲笑讥讽,最后理所应当不得善终,却不料,原来是全员恶人。
可叹可叹。
“行了,本君累了,你退下吧。”她摆摆手想将人轰出去。
林见微却置若罔闻,提着绿萝裙,一步步缓缓走到案几前,脊背挺直,身姿轻盈,慢慢跪坐于蒲团上,抬手掌灯。
刹那间,一灯如豆,烛火昏黄,又一挥衣袖的功夫,排列陈放在墙根底下的灯烛噗嗤燃起火苗,高低错落,灯火葳蕤。
原本冷清寂寥的屋子在她一个法诀下,顿时多了几分生气和融融暖意。
“母亲不必急着赶我走,是阿姐托我来看看你。”
“扶摇?她怎么了?”
提到林扶摇,她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切。
“从秘境出来,我们收到族中传信,马不停蹄赶回来,阿姐方才于大殿上受众亲眷指责诘难,自请罚跪于朝阳殿外,正要听候父亲发落。”
林见微顿了顿,睫毛扑闪,烛火在瓷白的肌肤上拓下一层浅淡的阴影,“母亲若有什么话想跟她说,我可以代为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