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乔卿安静地笑开。埃文斯究竟做了什么,怎么做的,她不怎么好奇。周予淮想把她留在疗养院里,总有他的办法。她被大楼保安请走的时候,周予淮脸上的表情很温和,摆着个无所谓的嘲笑,“你还是端啤酒托盘的样子更讨人喜欢。”
  乔卿不声不响地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很久,再回过神时候,才发现边上司然也一直缄默,望向远处的旋转木马。小孩子来了又走好几拨,咿咿呀呀的音乐时断时续。
  她很轻地道句歉,声音像是呼出一口气般有气无力,喉咙也有些发抖。司然侧过头来看着她,平淡地说你用不着道歉。乔卿尽力露出一个笑,她说自己好像是个没什么用的人,把生活过得破破烂烂的。司然重新把目光转回旋转木马,说生活本来就是堆破烂。
  乔卿问他现在为什么不直接找律师起诉埃文斯,这样不是更省事。司然说我不想把你的病例公开铺到法庭上去。“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公道。”司然将目光缓缓收回来,落到她脸上,眼眸里再灼烧起那种令乔卿身体深处微微痉挛的炙热。“我不想再有人打扰我们。”
  快到哥伦布日,天空一如既往地清朗。
  园艺师布莱斯给乔卿电话,提议她几周后的长周末去康州他照看的那块林地住。他说查特菲尔德公园里的东洋菊正开得好,“像是诗里写的,”他感伤地吟诵:“‘拥有花的人不需要上帝。’”
  乔卿回答网上看到森林湖边民宿的预约已经排到了元旦。她问布莱斯是不是和屋主关系很好,能帮她约到周末的预订。
  电话那头有几秒的安静,布莱斯随即大笑:“太太您真幽默。”乔卿没明白他在笑什么,和他聊了几句才得知那屋主竟是司然,他买下那片地方是五年前的事。
  可是五年前司然在她家书房申明:她去看地时左腕摔裂了与他无关,他不会住到她家附近。乔卿问他你讨厌我吗,司然回答:“这件事上,你倒难得正确了一回。”那时候屋顶进了水,房间里没有灯,视野里司然的面孔晦暗不清,嗓音中的厌恶却做不得假。
  乔卿想,司然是个矛盾的人。他说不会承她的情、打算离她远点,但还是在她家附近买下地、种上花。周予淮在时,司然长久地旁观她在横无际涯的衰败里挣扎,周予淮死了,司然又以同样的耐心和镇静伴她走出那段回忆里的淤泥。他揣着周予淮的遗产规划、白纸黑字地给这段婚姻开了场,后来又对她说我喜欢你、我和你过一生。
  真是个怪人。
  十月。哈德逊河两岸被落日晒到金黄。
  乔卿电话司然,问他哥伦布日会不会一起去康州。司然说不感兴趣。乔卿搬出布莱斯的说辞——查特菲尔德公园里的东洋菊正开得好——司然仍是不为所动。
  乔卿想起周予淮说过,上小学的司然告诉哥哥他不喜欢公园。公园里有蓝天、白云、黄太阳、别人家快乐的妈妈和放风筝的爸爸,他讨厌那样其乐融融的氛围。
  乔卿自己去了康州。
  司然买下的那栋屋子很温暖,每个角落都塞满了秋季橘黄色的阳光。乔卿悠闲地坐在后院火盆旁,咽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冻过头的啤酒,看布莱斯在不远处捣鼓摇摇欲坠的烤肉架。
  几天后回切斯特岛的路上,她接到二十区警署的电话。
  串串那事之后,隔阵子都会有警员打电话来,安抚受害人,再问些一模一样的问题。今天电话上的声音是陌生的,乔卿问他怎么称呼,对方爽朗地答了一个挺拗口的名字,又说大伙儿喊我吉吉。吉吉问她周末怎么不在新郡,去了什么地方。他的态度友善,乔卿也照实回答。
  聊了几句后,吉吉问她今晚是否回到切斯特岛的家里,他想上门询问几个问题。乔卿说已经快十一点,或许明天早上再约。吉吉的态度和蔼,但不愿让步,说他恰好在附近,来一趟岛上也不容易,不如就今晚吧。这时乔卿坐的车刚到家门口,她甚至怀疑吉吉是不是早候在附近,正在不远处看着她下车。
  挂断电话之后,乔卿边进门边在手机上找到警署的人员表,发现吉吉不是普通警员,是个一道杠的副警监。案子快了结这当口,竟还换了个高级别的负责人。乔卿拨给警署和自己相熟的警员,向她确认吉吉这个人。“吉吉是我老板,是的。”电话上警员无波无澜地回答:“串串如今成了逃犯,这案子超出我的权限了。”
  乔卿说串串逃跑了你们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他指不定对我打击报复。
  “嗯……我对此十分怀疑,甜心。”警员说串串先前被临时关押在莱克斯监狱,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被狱友打断一条右腿。“你瞧,他正绑着石膏,大约没法从城里跑到康州去报复你。”
  原来警署知道她周末在康州。乔卿问可是串串瘸了条腿也能越狱吗。
  警员说串串上周四被转送到了精神病院,但是院方周六上午电话警署,说早操时几个病人打起架来,一楼的大部分护工跑去帮忙,待各自回病房时,串串已经不见了。“轮椅被留在了病房里,拐杖也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这么认为——有人带他走的。”警员续道:“但是医院有严格的访客限制,或许是内部人员被买通了。我们正调查哪里出了纰漏。”
  第26章 司然
  空中是黑沉的雾雨。司然坐在防波堤上,仰头望向巴港对面高耸的烟囱和残破的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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