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云秀应得极其响亮,像是怼了凌老太一样,明显看到凌老太脸耷下来,眼珠子铜铃一般看着碗,她原本脸上的白癜风不是白,而是整片黑褐斑,似一张花猫脸。
父亲和姐姐一走,本沫像失了护身符似的,看了凌老太那张脸,她耳热眼跳,身心不安起来,桌上冷冷清清三个人,本沫胆怯到都不敢动筷子,只闷着吃干饭。
忽云秀大喊一声:“就你老实,夹菜拎呀拎,怕什么,你夹一筷,勺一勺,连怀孕都不见胖的,如吃猫子食一般!”
恰老猫走进厅来,它那大摇大摆、神气样子比人还要自然,不看别人,只朝凌老太走去,不断拱着身子叫唤,在她脚下绕来绕去求食。
凌老太只一脚将它撩开,讽道:“喵啊,你这老毛毛、老猫猫,连猫窠都没有,饭兜还搞不清在哪里?”凌老太起身端着碗朝墙角走,将自己的饭倒在猫盆里,敲了敲盆,老猫跟在其后吃了起来。
本沫听懂凌老太,连她也明白自己不过是吃黑食的,这个家多余的不速之客。她现在确实像是无家可归的人,如果不在娘家她能去哪呢?
她虽然对凌老太不满或怕或恨,却仍对她不失尊重,只得暗自卑微低头垂泪,豆粒的泪珠撒下桌底。她不断使头低下去贴着碗,眼泪已经从顺着脸鼻落在碗里,她感觉母亲在看着她,碗在手中打颤,她仍假装吃饭,一口一口把那泪水吞到肚里。
云秀瞪着三角眼发出怒火的黄光,狠盯着凌老太的后背,整个脸燃烧得火黄火黄的。而且她的嘴唇有点起劲凸起,像是要与凌老太争口,但看了看本沫那低垂的头,怕又生事反害了她,故忍了又忍。
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各自想着对方,云秀想着本沫:“哎,作孽跟我在这样的家里,即使怀孕了也得不到半点怜惜,我这样拼命做得不到半点好。”
本沫想着母亲:“作孽在这样的家里,我作为女儿没本事赡养你,反倒让你为我受气,反过来连累你,害你遭罪。”此时两颗颤抖的心挨在一起,无尽的悲哀。
这时,大院传来一声可怕的大笑声,本沫抬起头看去,却是罗少珍。她是来喊凌老太打麻将的,她家专设麻将房,一过饭点她就挨家挨户聚集人。
本沫从小时起就害怕她的声音,见她来仍不失礼貌微笑示好。
罗少珍看着她大声说道:“毛毛,你嫁那地方住不惯吧,不然要回娘家安胎,我听说那里鸡屎鸭屎,人跟猪一个巷子住是不是?哈哈哈……”接着又响起她那可怕的大笑声,那笑声充满整个屋子搅起响亮的回声流,樟木屋顶发出震裂声吧啦吧啦也在乱响。
本沫撇了撇嘴,轻薄的笑了笑,她盯着罗少珍那前仰后合的大笑看了半久,那愤怒呐喊声将要从嗓子眼冒出来。
一旁凌老太敲边鼓也笑说:“哼哈!喷臭的!倒退二十年的地方!”说着捏鼻捂嘴,眉花眼笑。本沫终于忍无可忍含着泪夺碗筷穿堂进房了。
云秀说:“少珍,你不去隔壁喊,下面喊占席了。”
罗少珍对凌老太说:“婶婶,你慢慢走啊!”云秀看他们走后狠地在背后啐了一口。
云秀回到房见本沫独悲,低声问:“你又是在气吧。”
本沫强装着无事低头说:“冇!”
“冇?一个人躲在房里哭阴个!凌老太的嘴死声活气没来由,你不要往心里去,想也是多余的,实在是吃饭不想看凌老太,今后你就独在楼上吃饭,吃自在的。”
“不用,她会以为专给我开小灶,心里更妒恨我容不下我,更会到处说你媳妇女儿分别对待。”想着凌老太待母亲仍刻薄,又说:“咩,我们走吧,看着你这样我也难受。”
“你就是心实。我是不要紧,你不要心里反虞我,如今只是你在这,方才忍了她半分,你要不在这,我会卵戳她个嘴!”
云秀说着喉咙里滚动一翻往外吐一口痰,接着又说:“走?走哪里!你大姐、三姐有家婆,不可能长住,你二姐在市区,吃买更不方便,哪里有自家一园菜好,新鲜的瓜菜都是现成的:
萝卜蒜子藠葱韭,茼蒿白菜芥兰头,南瓜苦瓜大冬瓜,番薯芋仔用篮张,一园菜当半亩田。
再者若去张家围你会更难熬,听不懂,吃住不惯,还没有一个心上人,你就是无路可走,不要想别事宽心待着。去哪里都不如待在娘边,世上有哪个人能这样悉心照顾你的,我这样一心一意照顾也是我们的缘份,不要想了,我下去收拾桌子。”
本沫应了一声又暗自掉眼泪,心里却在想:“原来母亲早替她想过了,早把她的路想明白了,无路可走啊,哪里还能去呢?”
她那么渴望回到家里与母亲同吃同住的生活。自从回来母亲一心扑在她身上,从前母亲一惯粗枝大条,在吃上一概潦草,可现在肯为她,调节有度,搭配有粗有细、精心细致,心里总觉得母亲待她深重之情与别个女儿不同。
13.2
午后她正在房里画一串金莹亮紫的葡萄,突然花园里传来极重的鼻息声,她知道是父亲回来了,她向窗外瞧了瞧,看见母亲在花园洗菜,父亲在一旁如鹰盯着猎物般盯住她。
“中午我就说过与人合伙不做,沾钱先投资不做,偏生赵岂芝一唆,你就逞雄,他聪明一分钱不投,你照说说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云秀骂道。
“开鞋厂!今天开了两条生产线,请了专业的制鞋师傅,我跟你讲不清,你不要问,拿钱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