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凌老太说到云秀眼底似浮出一道亮光,极密切切的低头说道:“讲你娘讲不尽,你怎不知,有一日我看她从鸭饲里捉只鸭出来,用绿色蛇皮袋遮掩着,她跑到你大姨家后空手回来,偏我在花墙洞全看见了。我告诉你爸,她怒气又捉了回来,回来问呀,你猜她怎么说‘先放你大姨娘家,养一阵在送去给你大舅家’你说好笑不好笑!”凌老太笑出了声。
本沫也笑笑不说话,心里骂道:“老货,一天到晚监视我娘老子,逃不出你的法眼。”
凌老太又说:“再一日,你大姨娘手提一黑包进门来。她进门就喊‘秀牯、秀牯’上了楼,两个人讲讲笑笑,她送你大姨娘到围墙壁,两个人你拉我扯,我上楼去看黑包里是一件军色衣服。我告诉你爸爸,她才说真话,她竟买了她姐姐的旧衣服。”
本沫心里默念:“老货,你就是造事端,芝麻小事在你眼里就变了,把我娘束缚住。若不是我大姨娘,亲生姊妹知根知底,哪个能体恤她的苦,换作别个,吐出苦莲人家未必听、未必懂!”
凌老太见她不说话,又转了声调,低落道:“你听听你娘老子这为人,至如今都不喊我一声娘,仍不懂人情世故。”说着越发激动,含着眼泪又说:“反正我和你爷爷也是快要进坟墓的人了,不去计较。”
本沫心中骂道:“老货,你倒是去死啊,到现在还不死,不死没天理!”转念心平时,看着凌老太抹眼泪的样子,一时心里发软,自己也眼泪婆娑,用手摩挲她的背,劝道:“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的。”
凌老太的话她听着,但她始终心中有底:“你这个老东西,即使你说再多,我总不会偏离母亲相信你。”
忽门外听见一阵脚步声,两人才缓缓起身,只见三个姐姐进门来,正排着队进房间送礼。本沫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回转身看了一眼,只见凌老太端坐着,背着光,满身乌黑,好似庙里的泥塑,正受众人来供奉。
本沫刚跨出门,却见母亲立在穿堂处正孥睛看着她。她笑着走过去,云秀仍白眼相加,半嗔半喜问道:“你拿了多少给凌老太?”
她用手指竖起一字,云秀疑道:“一百,我信你个鬼!”本沫“噗嗤”一声笑了。
两人转入花园,云秀恨恨道:“哼!随你拿一千也好,一万也罢,我总不管。她是‘棺材伸出手来——死也要钱’。你们这些女儿,没一个有骨气的,都是把‘妖魔当菩萨去供-善恶不分’晓得恶婆婆这样对付娘老子,还拿钱供奉她,换作是别人一分钱不给!”
云秀越说越面红耳赤,面目开始难看,脚上又踢又踏,扬口“呸”向天,眉眼也冷了几分,骂道:“你更是!总不记一记小时她是怎样嫌你打你的,连房门都不肯进,如今还反过来去孝敬他,不是十足的蠢物。”
“都是为了你,给了她钱总会对你好些。”
云秀听了脸色渐渐好转些,缓缓又说:“蠢痴,痴蠢,我对她一清二楚!总是有一时半会的好,只转了背就变颜变色,一本还原对人,她脾气就是天生长得,不要想她会有好转变。”
正要走,只见本华穿堂杀出来,指着云秀的脸骂道:“她一把年纪,还能用几年,你就是心胸狭窄,眼红眼浅,看不得你。”
云秀听了,心里万马奔腾,令她发疯,要理没有理,要争无法争,心里一团恶气,只忍着气狠狠的白了她一眼,脚上踏步往外走,离了这些白眼狼。
云秀快脚往外走,本华也快脚跟着,骂道:“一骂你就走,这个家总是不和气,三天一扯,五天一闹,就是你斤斤计较,你再不转变,屋越搞越垮,癫婆子蠢婆子样,骂你不死!”
云秀快脚经过门口时,她扭颈向后看,凌老太隔着窗龇牙咧嘴在笑,笑给她看,而本华仍追来戳着她的背脊骨骂,云秀感受到胸前背后如火焚烧着,犹如葬了火海似的。
10.3
下午云秀仍自顾自的在厨灶里忙着,这时荣芝跑进屋内,一步一声骂入厨房,对着云秀大喊:“你又是自作主意去娘家送礼,你那叔叔合其伙从中作梗迫害我,让我拿不到工程款,你倒还给他送生日礼!”
云秀嘴角微微一笑不理他,自言自语:“偷偷的跑过去还是被他发现了,总是逃不过他的魔掌。”
一时孩子们也围随来到厨房,荣芝见状越得恃,指着云秀鼻子又骂:“为什么背着我跑去送礼!”说着将灶台上的抹布狠丢在云秀身上。
抹布这一扔,她明明要严肃发气,只看了荣芝一眼,偏偏撇嘴又露出笑,她咬住嘴,发狠说了半句,下半句绷不住又露出笑。
云秀知道荣芝烈性恣情,越做劲与他对着来,他越有恃豪强,自叹:“让他闹一下,也闹不出名堂,让他撒了泼,出了气不提就完了。”她咬紧嘴唇,收起了笑意。
本华、本红、本君侧眼看着她们的母亲,不明白对着父亲的臭骂她反笑扯扯,心生憎恨,因此眼里没有好颜色。
只有本沫明白母亲一向以懦弱息人息事,她笑是不理会,是收敛的表情,好让这事骂骂过去就算了。这一扔,却扔在本沫心上,她迅速把抹布从母亲身上拿开,狠狠地丢在地上,冲父亲大喊:“她是她娘家养大的。”
这句话竟让她自己震惊,定也感动云秀泪水潸然。只见云秀那低垂的头抬起来,与她对了一个热眼,向四周瞪一眼,头又垂将下去自言:“这群白眼光,竟和她们的父亲一样,全无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