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忽楼上传来“哎哟”一声,她火速跑上楼,只见母亲一手捂肚,一手?爬近橱柜前,从柜里摸出一件青衣怀在胸前,抱着衣服疼得打滚,口内喊娘,本沫心乱如麻,冲出月洞门大喊:“爸爸!”这尖锐特有的恐惧声,异于常音,让荣芝一听就趔趄赶来。
荣芝见云秀疼得嘴里乱嚷,鬼叫连连,急上前抱着她,一时全家人都来了,扶着云秀下楼,荣芝开车直奔医院去了。这边凌老太心里颤动,她担心云秀一走了之,把生活的巨担压在自己身上。
云秀进医院即被推入手术室,大约过去数小时,荣芝便接到医生下发的危症书,医生见他扶脚跪地,又在地板上乱滚,嘴里乱嚷乱叫,难免劝慰他:“我们已经通知院长,报告了病人状况,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也是巧,院长已收拾行李准备出差的,横竖看她的造化。”荣芝这才起来,拾头作揖。
不到一刻院长便赶来了,那院长一进手术室,把缝的刀口又打开,翻肠搅肚,见一个海碗口大的脓包,直刺穿了下去,脓血直飙,七个小时的手术,横竖都是劫便看天数了。
手术室外陈家姊妹都赶来了,大姨娘见了赵荣芝上前便打,骂道:“云秀一人对付四亩田,一人对付一家十口,种田下地、喂猪养塘、田里爬、水里滚、一日三餐竟是她一人。在赵家她当真是做牛做马啊,她这样一个身体要强的人,竟真的倒下了,陈云秀若是有个好歹,我们陈家斗争到底。”
荣芝低头承受,这些刚刚独坐时全已反思,又想到家里上下对她浅薄,心里愧对。眼下他想的是:“眼前孩子都太小了,家里如何少得了她。”
众人挨到凌晨,手术室门才打开,只见院长疲惫走出来说道:“真是万幸啊,这么久还可以坚持下去,算是奇迹了。”荣芝谢天谢地谢医生,云秀脱了险,肚上挂着脓血包,无止境滴着。
云秀生病,最苦的是最小的两个孩子,本唯离了父母整日整夜的哭,给她喂饭不吃吐出来,给她洗澡放在水盆硬是钻出来,家里无人能管,由她哭去。
而本沫也不洗澡,心里只惦记母亲,更努力读书了。她独自坐在房里写字,只当她往书案上一坐,双脚垂悬,便引来蚊子叮咬。她自幼肌肤对蚊子敏感,叮一口皮肤便红肿起来,瘙痒无比,她蛮劲抢抓,如同刮皮一般,只听见那咝咝响声,一道一血痕,愈抓愈痒,痒得痛快,抓得鲜血直流,摸了一脸,如同鬼形,血腥味传来,摊开十指举到眼前,猛地发现满指甲的血肉,腥臭难闻。有时候挠痒使她能感受到身体淋漓尽致的快感,是她不计后果疯抓缘由。
这日天刚蒙蒙亮,本沫早已没有了睡意,换上衣服偷听着车子响声,等到父亲不注意自己先偷偷钻进了车里。这是她头一次坐在这辆车里,从前安排一起坐车去外婆家时,因为邻里搭车又被赶了下来。
到医院已大亮,她从凳子下爬出来,看着车窗外的高楼大厦拍手叫好,荣芝这才发现她,笑问道:“你几时在车里的。”
本沫看见父亲笑,才大声回道:“我来看娘!”荣芝心里知道,并没有责备孩子,反对她慈怀心,停车后将她抱下车,又买东西给她吃,领着她到云秀病房里。
本沫一见了母亲,哭着冲到母亲怀里,她抬头看了看母亲似变了样,怀里的大肚子像泄气皮球扁了。云秀自病后心里一直挂着孩子,也抱着孩子哭起来。在母亲身边时间总是这么快,下午荣芝带她回家时,本沫顺手将一块佛玉递给了母亲,云秀说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不要和他们斗,按时吃饭、洗澡、听见没!”她只是一个劲的拼命点头,然后随父亲回家。
荣芝把本沫送到家后又返回医院。当她踏进大门,凌老太正迎面而来,顺手抄起竹条就往她身上抽,嘴里骂道:“有本事就别落屋,走一天也不见人影,犹如野马一样,你去哪里了?”
本沫站着不动,任竹条儿打在腿上,那阴沉的怒火压在心底,生气的看着凌老太。她一生气便皱起眉,一皱眉挤出死鱼似的三角眼,凌老太看着那瞪出的死鱼眼珠,跟云秀一模一样,竖起两指想要将她戳瞎,仍不解其恨,抡起拳头狠敲她,就像打云秀一样。
突然本沫瞪大双眼大叫道:“我去看我娘了。”凌老太停了一下,竹条惯性在空中摆动着,还没停止便又狠狠的要来打,她一把抓住竹条,狠地一放,冲回了楼上。
凌老太愣了下,大喊:“胆大泼天!真的是毛深皮厚,包管腿上的筋打折。有本事晚上别吃饭,我就不信制不了你,准是你娘教的。”晚上她始终还是吃了,哭累了,饿了,爬起来抓冷饭团吃,边吃着又流出了眼泪。
本沫深知这个家谁都嫌弃她,除了赵书记,往后只要在家,她就跟着赵书记,赵书记做什么她跟着做什么。这日她看见肖书记正手持稻草把子,点燃即灭,然后举着冒着浓烟的稻草把子进了猪栏屋,在墙龛、旮旯里、在黑暗各处晃,让聚蚊飞散。接着手持一个网眼极细小的渔网,像捕鱼似的用网兜。
不一会赵书记走出门外喊:“都在网里了。”
本沫凑上去瞧,只见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蚊。晚上吃饭时,赵书记对着本逵、本沫说:“周日我得去开党员会议,你们两个去放羊。”
本沫看了看哥哥赵本逵,紧张和恐惧占据了她的心,母亲在家的时候,赵本逵打她,她都没有胆量还手,通常站在原地,狠狠的瞪他,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顶多小声骂他句难听的话。现在身边少了母亲,她怯弱得像只哀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