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何温洺不是不想和她一起去,问题在于受邀的只有谢姝一个人,他跟着去了会让整场派对变得尴尬,谢姝还要分出心力来照顾他,实在是得不偿失。
看着谢姝骑单车的背影远去,何温洺回到房间里,倚着窗户眺望外面连绵不绝的绿叶,浮躁的风一下下拂过他的发梢。他眼瞳里倒映着的不是流连不走的落日、漫天瑰丽奇异到荒谬的霞光、翠绿得将要滴下水汁的绿叶、以及树叶遮掩下饱满欲坠的红紫果实
他眼里看见的,是谢姝走时穿着的红裙子,裙摆在膝盖上不住摩挲,红色吊带搭在她的肩膀上,抬手时两根红色细线会嵌进她的皮肉里,留下道道红痕。
谢姝喜欢穿露出肩膀的衣服,她喜欢手臂和肩膀都袒露在外,感受外物触碰手臂时身体的战栗。其实她的皮肤很容易留下印记,被抓一下挠一下就会出现红痕,至今能保持皮肤没有瑕疵是刻意保护的成果。
她的家人无比呵护她,连带着和她相处的人也会认为谢姝是个娇气的女孩。事实却并非如此,只是她周围的人会下意识保护她不受伤害而已,她自己反而不那么敏感。
就像何温洺后背上的伤疤,就是为了挡住原本要洒到谢姝手臂上的热水,背上的感觉已经记不太清了,好像最开始是不痛的,后来那股灼烧感慢慢让他说不出话时,谢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惊慌失措地安慰他、帮他联系医生、在双方父母面前隐瞒这件事,并且肩负起每天为他上药的职责。
谢姝喜欢被需要,所以何温洺会无时无刻向她表达需求,他需要谢姝照顾他、关心他、无时无刻挂怀他。
何温洺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他们是亲密的朋友,对朋友纵容一些又有什么问题呢?他们本来就亲密无间,以后也该亲密无间,相互爱护保护再正常不过了。
天色彻底沉下去了,时间已经不早了,自行车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靠近,谢姝回家了,他该去迎接她。
带着花香和葡萄酒香气的身体扑进他怀里,何温洺捏捏她的后颈,问她:你喝酒了吗?喝酒了还骑车回来?
一点点,只有一点点。谢姝在他怀里乱拱,乐呵呵地抬头问他:你在家里孤独吗?
何温洺把她的头发拢起来,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背,顺着她说:有一点孤独,所以你早点回来找我了?
是呀,我得保证你的安全啊。
谢姝长了双漂亮的眼睛,她妈妈、她哥哥和她自己都长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长大成人后无需眼线妆点就很妩媚,眼尾像是带了钩子,无声地吸引周边的人。
手指抚过她的眼角,逐步摩挲下移到她的嘴角,指腹摩擦着她模糊的口红,何温洺盯着她的唇瓣,声音轻柔地问:谁亲你了?
在外面玩得浑身发热,谢姝的脸也是烫烫的,但何温洺是凉的,脸颊乖顺地贴上他的手心,她还在笑,迷糊地回应:嗯一个黑头发的男生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他好壮,但是和他亲吻的感觉还不错。
这是恋爱吗?
不算吧,谢姝迷蒙地摇头,crush?但是我也没那么喜欢他。
谢姝酒量很窄,喝一点酒就会不知东西,第二天把酒后的事忘光也不足为奇。继续问下去意义不大,何温洺平淡笑笑,把谢姝抱进她的房间,安置在她的床上。
能洗澡吗?何温洺帮她脱掉凉鞋,把她整个人塞进被子里,垂眸看着她笑说:不能也没办法了,明早起来再自己洗吧。
酒后谢姝反而觉醒了不依不挠的耐性,她拽着何温洺的手不让他走,喊着:不要走嘛,再呆一会,我还想跳舞,我喜欢跳舞。
好,跳舞,想跳什么样的舞。何温洺用手臂搀着她从床上站起来,再被她一起拉上床,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没有音乐却自动踩着舞步,在柔软的床铺上跳起舞来。
床垫太软,他们每动一下身体都会跟着摇晃,左摇右摆地转了两个圈,因为自己站不稳,为了保持重心,谢姝几乎贴在何温洺的身上了,靠在他的肩窝里不时发出笑声。葡萄酒的香气在夏夜里缓慢发酵,酒精入侵了大脑系统,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劈里啪啦地放烟花。他像是掉进了葡萄酒灌注的海洋里,被鲜红的海浪一下下拍晕,洁白的浪花是谢姝白皙的皮肤,她漆黑的眼瞳是坚硬反光的海边黑曜石,摇摆的红色裙摆仿佛是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液,被她裹在身上。
那晚应该是有音乐的,是他们都喜欢的一首歌《白兔子》,至于谁才是爱丽丝仙境里被追逐的兔子,谁才是慌不择路掉进环境的人类,最终是谁在光怪陆离的景象里迷失了自己。
他们心里都有答案。
跟我恋爱好吗?我们一直在一起,和以前一样。
没有回音,大概率是没听见,起码何温洺是这样认为的。谢姝从他的肩窝里抬起头,何温洺配合着微微低头,他们的嘴唇贴到一起,慢慢摩擦过一阵后,谢姝先用舌尖舔了他的下唇,然后就这样贴着他的唇笑了起来。
后来怎么样谢姝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反正他们应该是亲上了,亲得很深很久,久到她有点缺氧,氧气供应不足让酒后的谢姝直接晕了过去。
那晚何温洺第一次听到意大利的蝉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