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两人打马出了终南山,一路向东,遇驿换马,辛苦赶了数日路,终是到山东境内。那东西道宣慰司亲自来迎,引赵敏二人去了济南军营。
赵敏甫一见汝阳王,眼圈便是红了,不及叙旧,忙请黄衫女子诊治。此时帐内跪了一地的随军御医,看症时,王保保又将遇刺一事择要说了,赵敏听得是惊心动魄,待黄衫女子看症完毕,忙向其请教父亲之伤。
黄衫女子沉吟片刻,说道:“如这般碎骨在体,亦可连续,不过须急及热,趁其血气未寒,即去碎骨,便更缝连。”有经验老道的御医接口道:“此法先已想过,却不敢妄试。毕竟若有不慎,碎骨不得尽去,只会令王爷痛烦,而脓血不绝,不绝者,不得安。”
黄衫女子叹息道:“如今别无他法,你们倒不妨大胆一试,若成,王爷便可站立走动,只不过……”她顿了一顿,续言:“只不过行走不能如常,会有些跛脚。”
“甚么?”王保保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又急又怒,道:“我父王是朝廷的兵马大元帅,如何能跛足上阵!”
“他还能走路,你已该觉得万幸了,上阵作战,只怕莫再敢想。”黄衫女子冷冷的转回头,看了汝阳王,道:“王爷也别动甚么自绝的念头,为了争一口所谓的丈夫义气,枉费儿女一片孝心,岂非是白白送了性命?”
汝阳王闻言一凛,心想这女子好尖细的思量。这些日子以来,他并非没这样想过,要知他戎马生涯之中,无不是破阵杀敌、功高勋重,一世以在马背上为荣,岂可就此残废?如扎牙笃那般无大建树之子弟尚且会因腿疾意冷心灰,何况他一个战功累累的王爷?此思此想反反复复,在心中徘徊了数次,但念及爱女自小失怙,又为其心爱离开家中,倘若自己不妄苟活,乱世之中如何安心?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当真是苦不堪言,不想却被这位黄衫的女子一语道破。
此时赵敏似也有所感,眼眶红红的,哽咽着央道:“爹,你可不要做甚么事来吓女儿……”她自知汝阳王戎马一生,如今足跛不得上阵打仗,若说动念自尽,也不是不会。汝阳王看着她脸庞,只觉爱女一别日久,竟是消瘦了许多,想她连来所受的苦楚,只不过为了和周芷若厮守终生,心头一酸,道:“放心,如今皇上将兵马置在你大哥身上,总归还是倚仗特穆尔家的,倒了一个我……也不至族衰。”
赵敏想起王保保信中所言,不禁心有余悸,道:“此番若非得人相救,女儿只怕见不到爹了。”王保保忽然插口道:“说起这个恩公,倒也奇了,却是个中原汉人,走江湖的,不知为何会恰好在田丰的营中,又好巧不巧,救了咱们父王。”
赵敏也是吃了一惊,道:“竟是中原武林中人?”当初万安寺之时,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六大门派皆不受朝廷诏安,赵敏早知这些武林人士绝不至降元,又岂会反而相助朝廷大将?——除非是玄冥二老之流、贪图富贵之辈,但少室山围困之际,几乎整个江湖的武林中人都站在明教一边,反抗朝廷,又是怎样一个江湖侠士会出手相救自己父亲?
她越想越奇,又听汝阳王在旁笑道:“敏敏总是喜欢与这些舞刀弄剑的江湖侠客相交,兴许是你哪位从前在外头交的朋友,为父我是占了你的好处,那也不一定。”
赵敏心中一动,道:“那这位侠士现在何处?”汝阳王叹了口气,道:“此人为救我脱险,伤的不轻,现在营中诊治,只可怜损的都是内腑,营中大夫也没把握能治。”赵敏道:“若竟是这样严重,那咱们非得尽力救他不可。”
王保保道:“这人身体不甚结实,不是雄健飞扬的武林中人,倒像个儒生,病怏怏模样,不意本事却真不小,能在田丰的火药之下救出父王。——妹妹可曾相交过这样的侠士?”赵敏看了看汝阳王,又与王保保对视,眼中忽明忽暗,终于叹了一口气,道:“那倒不曾。”
此时黄衫女子接口说:“救一个是救,两个也是救,我今日既然来此,何妨再给人瞧一回症?何况那人又于赵姑娘有恩。”王保保道:“那便再好也没有。”转头朝赵敏说:“小妹在此与父王说话,还请你的朋友先随我去看看。”赵敏道:“也好,我稍后便去。”又与黄衫女子道:“那便有劳杨姑娘。”
黄衫女子与她颔首,与王保保一前一后,出了帐外,赵敏自留与汝阳王相叙父女之情。
王保保命手下将黄衫女子引着来到一处偏帐,时辰将到,自去点检兵马。黄衫女子卷帘进去,便见一个满脸短须的男子靠在榻上,面目陌生,见到自己进来,脸上变了几变,又往帐门口张望一阵,不看有人再来,才轻轻地唤了一句:“杨姑娘。”
黄衫女子听这语声,十足是个男子腔调,可心中却已明白过来,叹道:“周掌门,你改扮易容,连嗓音也变了,难道就是不想给她看到?”
周芷若道:“我并非有意躲敏敏,只因我脏腑受伤,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与她言说,又怕她自责。更有……我与她父兄总是难以照面,种种情由,不得不如此。”黄衫女子想起方才王保保所言,道:“听闻你是被火药炸伤了肺腑?”走进过去替她诊脉,越诊脸上神情越是沉重,叹道:“所伤委实不轻。要她刚承受住父亲重伤之消息,又闻你伤势加重之噩耗,的确心中更不是滋味。不过,她人是已然到了,周姑娘又想要藏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