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原本矜贵的脸上满是疲惫,唇色发白,滴滴细汗从额头上渗出,沾湿了额间碎发。
  原本光洁的后背被打出了道道血痕,胳膊更是一片青紫,几乎找不出来一点完好的地方。
  整整跪坐了一天的膝盖早已经肿起,轻轻一动,刺痛感便从膝盖处传开,针扎一般。
  祠堂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陈行间睁开眼睛,将撑在大腿上的手掌放开,跪直了身子。
  “陈总,王妈炖了点米粥,我给你送点。”赵助理看见陈行间赤裸满是伤痕的后背,又想起来那日老爷子对着陈行间执行家法的场景,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陈行间公开大放厥词,声称自己不举,这消息像是风一样席卷了大半个京城,到处都在讨论这些事。
  老爷子急火攻心,拎着藤条就要往陈行间身上甩。
  偏偏陈行间一动不动,甚至将上半身衣服脱了,要老爷子打个够。
  最后还是白夫人红着眼眶,跪倒在陈行间身边这才让老爷子收了手。
  “为了一个男人,被勾的神魂颠倒,名声家业统统不要了,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打死这个逆子!”
  老爷子喘着粗气,对着陈行间恨铁不成钢。
  “陈行间,你不是能耐吗?那你就顶着这身伤去给我跪祠堂!”
  好歹也是亲祖孙,哪里能这么狠心,就让孙子在这儿跪着?
  赵助理心中小声埋怨,另一边将饭盒打开。
  一阵甜甜的白米香从饭盒里面飘出来,色泽细润。
  陈行间总还是觉得鼻尖飘着淡淡的血腥味,看见白米粥自然是胃口全无。
  “端远点。”
  他已经许久未曾说话,开口时声线沙哑粗粝,像是喉咙中含着细沙。
  “陈总,您总要吃点啊。”赵助理急的将粥往陈行间面前捧了捧,“您交代我的事已经有点眉目了,总要吃饭才有力气处理啊。”
  “再说您以前也喜欢喝这白米粥,听王妈说往日您喝了酒回来,连先生给您端过去的都是这种粥。”
  提起连玦,陈行间眼睫微动,脸上总算是出现了些反应。
  面前的粥泛着热气,升腾起的米香味慢慢悠悠顺着鼻腔飘散。
  陈行间犹豫一瞬,捏起白瓷勺,含了一口粥。
  米粥小火炖的软烂,入口即化,一小口粥喝到最后忽然冒出带着涩的苦味,胃里当即冒出淡淡的不适感。
  陈行间拧起眉,在白瓷勺吐出了一颗圆滚滚的花生。
  赵助理看着陈行间停下来的动作摸不着头脑。
  “陈总,粥有什么问题吗?”赵助理询问道。
  “没事。”
  陈行间吐出一口气,将碗放下,花生连带着白瓷勺一并沉入了碗底。
  祠堂上方灯火掩映,白瓷勺里倒映出他一双带着疲乏的双眸。
  他在饮食上花费的精力就不算多,即便有些忌口也从来不往外提,真正能记住他的饮食喜好的,也就只有一个连玦。
  连玦的目光总落在他身上,他听话又乖顺,从来不让他多操心,自从养了他之后餐桌上连他讨厌的菜色都难有。
  他满意连玦,也乐意给连玦撑腰,喜欢看着他笑嘻嘻地冲着人撒娇,就算是每天看他发的那些没营养的微信消息也没关系。
  就这么一直下去不是很好吗?
  双方各取所需,他再也想不出来比这更称心的交易。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而已。
  为什么后来受了委屈不愿意告诉他,为什么冒着得罪他的风险也非要跑出去过苦日子,出了问题为什么不愿意同他协商,为什么要采用这么执拗极端的方法从他身边跑开。
  将他一个人留在原地,残忍又决绝。
  “是我给连玦开出来的价码不够好吗?”陈行间的眼睛有些潮,喃喃开口。
  现在他再难有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气势,抓破了脑袋也看不出他先前的神采飞扬、游刃有余的姿态,倒像是一头陷入死局的困兽。
  赵助垂下眼睑,不忍再瞧:“陈总,感情不是能拿来交易的砝码,不是你给他一分他就必须要还你一分。”
  陈行间的太阳穴一阵一阵的胀痛,像是戴上了一顶紧箍咒,痛细密的像是梅雨季迷蒙的大雾,奋力地蚕食着他的理智。
  他一头撞进了大雾里,但他还是不明白。
  既然他给连玦的那一分他不愿意还,那他往后就给连玦十分,给他一百分,他也可以不要连玦给他什么回报。
  这一笔赔本买卖他愿意做。
  “只要能找到他,盯着他,禁锢着他。”陈行间轻声低语,轻的像是一阵风,开解着自己。
  “什么?”赵助理没听清,小心问道。
  陈行间没应声,只闭上眼,对着祠堂大大小小的牌位郑重地磕上了两个响头。
  或许就像是爷爷说的那样。
  是他自甘下贱,为了一个男人弃祖宗之基业于不顾,枉顾家族多年的栽培。
  “自父亲过世之后,担子落在了我肩上,我每日恪尽职守,用心以事,未曾有一日懈怠。这些年以来,我在京城也稍微做出了些成绩,还能为着陈家做些事。”
  “到了今天,我只想活一次,就算是为自己活那么一次。”
  陈行间喉间干涩,后背紧紧绷着,耳边只剩下窗外传来的风声,周围静的仿佛自己的心跳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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