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英的火也蹿了上来，音量猛飙，话也越说越刻薄。
咖啡馆里的人，包括店员，闻声都遥遥望了过来。
林静脸色煞白，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指甲掐到肉里都不知道。
雷明军打圆场，说妈你别激动，林静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林静差点气背过去，她妈说这话还可能有夸张的成分--为了讨好他让他消气，他心里却实打实是这么想的。
她在婚姻里的窒息、压抑，忧郁，并不是空穴来风，她曾感受到的轻慢都是真的。
但他说到底是个外人，怎么样对她都有限，让她寒心的是她亲妈，关上门作践她不够，还要公开处刑。
怒到极致她反倒笑了，语调古怪地说：“是，我无能，我窝囊，我配不上他这样的老公，更配不上你这样的好妈妈。我知道，所以才退出，我退了多好，少了眼中钉，你们一个好丈母娘，一个好女婿，不是过得更开心？”
“这叫什么屁话？！有这么跟妈说话的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
刘慧英不妨向来温顺的她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猛地拍了下桌子，声色俱厉。
“您把我当过女儿吗？”
林静不仅丝毫不惧，眼中还突然迸出了骇人的火苗，“您尊重过我，真正理解过我吗？在您眼里我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摆布的布娃娃，是个玩具傀儡！”
“你，但凡你有点良心……，你十岁你爸就死了，怕你受委屈，我从没想过改嫁，又当爹又当妈，吃了多少苦才把你拉扯大？那会儿我一个月才五百八十块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
“你是恨不得代替我过日子吧！”
林静恨透了她拿这套苦难来压她。
这么多年后，她这套苦难史仿佛一副沉重的枷锁，不知道劈杀了她多少梦想、自我和欲望，她已经活成了行尸走肉，她却觉得还不够，还不够！
她发现自己恶毒起来丝毫不逊于她妈，而且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嘴：“你是恨不得代替我嫁给雷明军，攀上高枝，过上你羡慕的富足生活，可惜了......”
“林静！”
雷明军越听越觉得不像话，威严地暴喝一声，试图阻止她。
已经来不及了。
啪一声脆响，刘慧英一巴掌扇到了她脸上。
这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林静脸都被打偏了，下一秒就浮现出五根鲜红的手指印。
22. 撩回去
林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咖啡馆的。
她妈那巴掌一打下去，她双耳立刻轰轰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周围的人变成了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她妈愤怒变形的脸，雷明军错愕的表情，旁人的指指点点，忽远忽近，突然都化作利箭，争先恐后扎向她的眼睛。
只得仓惶而逃。
出门后却不知道去哪儿，只是沿着路牙子机械地往前走，体内有把火熊熊炙烤着她，烤得她口焦舌燥。
眼泪却一滴都没有。
“没关系，早晚都有这一天，这一巴掌打下去更好，不用日夜悬心了。”
她一边走，一边拼命安慰自己，拼命把涣散的理智聚拢在一起。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突然恢复了知觉，麻疼像一条线，顺着小腿直蹿上来，一步都走不动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只是在兜圈，始终在图书馆附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下。
即便崩溃至此，潜意识里她也知道，她现在唯一能握住的，只有这份被她妈鄙夷、一个月赚四千的工作，再把它弄丢了，她就真一无所有了。
这会儿她才知道，原来她妈这么看不上她的这份工作，哪又为什么闹死闹活非逼她来这儿上班？
仿佛一道闪电劈过脑子，她突然明白了：她妈看不起的不光是这份工作，还有她。在她妈眼里，这份工作和雷明军一样，都是她的顶配。
这才是让她最痛的点。
她曾以为自己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最起码能换得她妈的喜乐。正如她妈说的，她苦了这么多年，下辈子又一眼就能看到头，唯一的希望和慰藉只有她。
可是她错了，错在盲目顺从她妈的摆布。
她妈并不具备高屋建瓴指导她人生的眼界和格局，她连自己都活不明白，拧巴，偏执，满腔都是被这个世界辜负的悲愤和不满。
这一瞬，林静像是开了天眼，把她妈，还有她俩扭曲的母女关系看得纤毫毕现。
本是一件好事，可她却突然泪流满面，不光她的世界，她心里的某块地方也破碎了。
林静没有马上进图书馆，她得缓一缓，缓缓她体内激烈的情绪，还有她脸上鲜红的手掌印。
她走向图书馆背面，那里有一处属于她的秘密基地---一个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
角落里放了把长椅，长椅后有一排半人高的灌木丛，前有一棵伞一样的树，刚好隔出一小方世外桃源，是她平时消化小情绪的好去处。
她熟门熟路地钻进去，像躲在童年的毛毯里，重新获得了安全感。
她需要这份安全感。
现在的她就像被剥掉硬壳的蜗牛，还没来得及长出新的盔甲，柔软，手无寸铁，连太阳都不敢见。
她万没想到程琛能找到这里。
当他拨开枝叶出现时，她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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