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司施:“?”
司施:“你在说什么?”
她既茫然,又感到一种冒犯。
先不说她和章浪根本就不熟,对方话都没跟她说过几句,就用自以为很了解她的语气对她下了判断。
更重要的是,他凭什么使用这种更改她性别的形容?
她怎么就是男孩性格了?
她又没惹他,这是什么意思,骂谁呢?
她直接问出心中所惑,“很好相处”究竟为什么要跟“男孩性格”挂钩。
对方却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不肯再多说。
钟媛扯扯她的袖子,贴到她身边耳语:“他就是想跟你搭讪,跟你套近乎呢。说你像男生,是因为他以为你会喜欢听这种话。”
“就和那些说什么‘哇,你好特别好清新脱俗啊’,‘你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是一个意思,他多半是想说点不一样的,显得自己角度更新颖,就自作聪明把你和男生联系到一起。你看我们班有几个女生,不是天天喜欢自称自己是男人吗,我估计章浪就因为这个,以为这就是女生想要的‘夸奖’,所以才在你面前口出狂言。”
钟媛回头看了一眼章浪,摇摇头:“他这个脑子,估计这会儿都没意识到得罪你了,说不定还在暗地里为自己的话术沾沾自喜呢。”
经过钟媛一通分析,司施想了想,愈发觉得章浪脑子有问题。
傍晚,司施到学校花坛外的公园完成作业。
她跟裴弋说起这件事:“我不喜欢他说我像男生,钟媛说他是想跟我套近乎。天,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是有效的搭讪方式,会恭维到我?”
“世界上难道有什么性格特质是独属于男性的吗?女性一旦展露了其中一角,就得被纳入男性的阵营?还是说在他看来,如果他要和我交朋友,就要首先假设我是个男的。只有在这种语境下,我们的关系才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她义愤填膺之时,章浪对她说的那句话又一遍遍重现。
在她年龄更小一点的时候,在她的知识面和人生经验有限,还无法把某些自己都理不清头绪的混乱言行,划分至某个有明确定义的区域时。
她也曾有过一段时间,以为在描述一个人的时候,字面地将男性和女性叠加在一起,就能用来形容更加多元的人格。
但她逐渐意识到不对劲,她反复诘问自己,为什么在形容一个人内在的复杂和丰富时,总要有男性作为修辞在场?
为什么要夸奖一个女人,就要先把她变成男人,再不济也是雌雄同体?反过来,为什么将一个男人比作女人,会被视作一种贬低?
“如果我是女性,那我就只是女性。”
她说,“不管我是张扬还是内敛,纯粹还是复杂,豪放还是优雅......我始终都是女性,这些都是我可以拥有的品格和特质。”
“世界上没有哪一种人格,会主动拒绝女性,会把女性排除在外。女性天然就能拥有任何面貌,不需要男人来做背书。”
此时她的知识面和人生经验,与广阔的世界版图相比,依然只有很小的体量。
她没有更加专业的知识背景,脑子里许多念头还未成型。但就在这有限的人生里,她已经体会过数次,甚至包括自己在内,对女性性别的偏见和狭隘定义。
她被贴上层层标签,真正的自己却不被看见。
她边说边观察裴弋的反应,决定裴弋要是帮章浪多说一句话,她就给裴弋一个肘击,从此再也不和他往来。
009.无尽的蓝
落日熔金,司施的脸颊与夕阳交相辉映,在天穹下流转着钻石般细碎的锋芒。
她的头顶炸起几根毛,裴弋想伸出手抚平,但碎发随着她说话的节奏如苇草摆荡,裴弋注视着她明亮纯粹的眼睛,还是决定不打扰这片生机勃勃的风景。
“你说得对,他不该用自己的眼光,来丈量你的性别和品格。”
裴弋眼眉微皱,斟酌着词句:“对你,我想要尽可能说些表达支持的话。但我不确定以我的性别身份,由我来说这些,会不会显得我太置身事外,太轻飘飘。”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议题,是你真实的遭遇。我没有真正面临过和你相同的处境,如果对此发表太多不切实际的看法,反而是我的傲慢。”
“谢谢你愿意和我分享你的想法和心情,如果我往后,或从前有哪里冒犯到你,如果我也有傲慢而不自知的地方,你也一定要告诉我。”
时间无知无觉的流逝,就在裴弋说完这番话后,斜阳的残光一瞬间从他们身上尽数褪去。
裴弋眼眸沉静,司施闯进他的眼里,仿若误入一片无人之境的湖泊。由于从未有人造访过,所以他毫不矫饰,天然而诚挚地摊开自己。
司施看着他,有难以言喻的心情,过了一会儿才想起给他回应:“好,我会的,谢谢你。”
得到她的回答,裴弋笑了一下。
他的眼中倒映着司施的身影,眸中笑意闪烁,就好像她是这片平静湖泊里唯一泛起的涟漪。
......
回忆结束。
司施陷进副驾驶里,双手紧握着安全带。一直以来,她都有意识地回避和裴弋相关的过去。
她和裴弋之间的往事不是做题,不会因为复习的次数越多,就越游刃有余。
事实上,裴弋才是那颗投湖于她心涧的石子,只能沉没,从不消失。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石子就会在湖水中翻涌,复又搅动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