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从诊所出来,冷风一吹,才有些清醒,也开始有一点害怕,觉得这次的做法确实出了格。那会儿王旭然的电话正好打进来。既然逃了出来,不如就尽兴一点。她看看备注,想着他能猜到她的意思,就挂掉了。
  转转悠悠又走了一段距离,去了一家商场,在一楼的快餐店坐下,点了一些小食。手机屏幕开了又关。花姐的电话打过来,周梅的电话也打过来。她看着,想接,又不知道接了以后说些什么。
  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十七年人生,头一回。这应该是唯一一次吧,她成了那种让人担心的小孩,任性、不懂事,甚至算得上“坏”。
  让我任性一次吧。明年就十八了。从小一直乖乖听话,再不任性,就没机会了。
  东西还没吃完,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眼神扫到屏幕的那一瞬,手上伤口传来的阵痛立刻消失不见。
  承认吧,你就是在等这个电话。
  一秒都等不及地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前强迫着自己停顿几秒,稳住呼吸,接起。
  “立刻回来。”
  没有任何铺垫和问询,那个声音清冷严厉,像一个响亮的巴掌,不由分说地抽过来。
  酝酿好的台词哽在喉咙里。一时无语,举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玩吗?”
  耳朵烧得很红,伤口又开始发热。许千不知道上辈子到底欠了路帆什么,光是电话那边传来的两句话,就能让她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说话。”
  “不好玩。”
  “你在哪儿?”
  “……”
  “许千,别逼我骂人。”
  “盛兴百货。”
  “在大门口等着,不许乱走。”
  电话被突兀地挂断。一阵忙音中,眼泪流过了脸颊。
  怎么会这样软弱?你不是恨她吗?不是在跟她置气吗?凭什么任由她这般颐指气使?明明是她对不起你,到头来怎么又都怪到了你的头上?
  手握成拳,越攥越紧,连纱布都绷紧了。
  最终,还是松开了拳。
  站起身,把外套系好,走出商场。秋夜凉意甚,门口刚好又是风口,许千不停地打着冷颤。她隐隐觉得身上在发烫,可能是伤口发炎的缘故。头越来越沉,眼前渐渐有些模糊。
  你会来接我吗?
  我不恨你了,你可以不要讨厌我了吗?
  两束车灯飞快晃过,一辆黑车在身前停下。许千不愿意看它,好像不看它就能改变事实。然而车门开了,花姐从车上走了下来。
  气愤的表情,紧抿的嘴唇。她从老师的眼睛里看到了担心,也看到了烦躁。
  “对不起。”
  “上车吧。”
  为什么不是你?
  花姐把她送回家,交给了周梅。从进家门的那一刻起,许千就像一根松了的皮筋,彻底神志不清了。当晚烧到三十九度,持续了一天,之后又在三十七和三十八度之间烧了两天。
  这三天,周梅请了假,全心全意在家里照顾她。可能是因为受了打击,半梦半醒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如此地依赖妈妈,如此渴望妈妈陪伴在身边的感觉。
  为什么要把路走得这么曲折呢?
  烧到糊涂的时候,她就能看见路帆。绷着脸,没有表情,有时清晰,有时模糊。她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甚至不敢让路帆注意到她,躲在暗处看着那个身影一点点消失。
  周梅说,听见她在夜里说胡话。她问说了什么,周梅说没听清,好像是在叫谁。
  除了你,还有谁值得我糊涂了都放不下。
  退烧以后,回了学校。由于手上还缠着绷带,一进屋,好多人都围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看来花姐为了稳定人心、保持她的良好形象,保密工作做的不错。许千搪塞着说自己摔了,着了凉、发了烧,含含糊糊地蒙混过去。
  然而老师们那边却不是这样。花姐自不必说,这么一闹,对她的印象急转直下。其他几个老师应该也知道了内情,明显表现得疏远了。许千不介意。她本就不值得老师们那么器重她。现在,连她都把自己放弃了,怎么还能奢求老师们不放弃她呢?
  她把自己当成个废人,期待着在这个教室里悄无声息地毁灭。
  第一节课间,去洗手间。刚一出门,就看见了从楼上下来的路帆。
  呵,命运。你非要把我折腾到死,才肯罢休?
  这一次,她没有躲,腿也没有抖。当路帆看向她的时候,她也毫不客气地用锐利的目光回敬过去,同时上前两步,站到了路帆面前。
  路帆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对她的挑衅置之不理。
  “病好了?”
  “没好,倒也死不了。”
  身后路过的其他班同学听见这句回答,不禁吓了一跳,往旁边绕了一步,频频回头看她,想不出怎么有人敢这么和老师说话。
  路帆收起心平气和的表情,眉眼渐渐凝重。
  “许千,你别不识好歹。”
  “有吗?”许千笑了一下,举起受伤的手在她面前扬了扬。纱布裹着玻璃扎出的伤痕,纱布之外的地方,也是一道道血口。
  “什么是好?什么是歹?我从来都不认识。要不您教教我?”
  路帆一句话不说,两只眼睛瞪着她,快要冒出火来。她一把抓住那只缠绕着纱布的手,拉着许千,把她拽到楼梯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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