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可是为什么呢?她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要跟着我一起跑?
  ——还是去自首好了……
  最后,那扇小窗中透出来的光线,和臆想中的花香促使她做出了决定。
  她决定去自首。
  她来到警察局门口,站在大门外的绿植下做最后的心理建设时,一队警员正冒雨回到警局,与她擦肩而过。
  也许是雨太大了,也许是她太瘦小了,也许是绿植下面的阴影太黑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
  她听见其中一个警员说:“我师父带我去了现场,啧啧,女儿杀了爸爸,把爸爸的肠子都扯出来了。”
  她的心跳忽然飙升,迈出的脚步顿住了。
  她又等了一天,等到了新闻,确认是姐姐。
  姐姐在送走她之后,又扯出了那酒鬼的肠子,然后点燃了煤气罐。
  现场被发现的时候,姐姐焦黑的尸体手里还攥着一截肠子。
  其他的证据都被大火掩没了,结果自由的不是姐姐,而是她。
  后来她无数次地想过:是什么驱使着姐姐这么做的呢?是对那酒鬼的恨……还是,希望她也能自由呢?
  总之,结局就是,她的确自由了。
  后来她成了小有名气的纹身师,有了一些积蓄,开过一间小花店,可难过的是她手底下什么花也养不活。
  之后她专注在人皮上纹花,纹了上万朵,色彩热烈鲜活,在跳动的血肉上几十年也不会褪色。
  “是的。我得活着,活着才能有未来。”
  她活了下来,但不止是她活了下来,她要连带姐姐的份一起活下去。必须这样。她必须活下去。
  方思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做评价,话峰一转道:“你为什么要去杀元观君?”
  现在毫无疑问,兰鑫、张秀晶和余娜都是她杀的,她是鬼,她没有心魔,或者说她就是心魔本身。
  方思弄也能理解她从不熟悉的软柿子开始杀的心理活动,可软柿子杀到现在虽然没剩几个,但姚望也不该选元观君吧?元观君看起来很是深藏不露的样子,除了玉求瑕,这堆人里感觉就她难搞。
  “她想要摧毁这里!”姚望却道,“我们必须阻止她!”
  方思弄感觉脑海中一道明光闪过:“她要摧毁这里?”
  “她要去的地方是这座遗迹的承重台,我想不出她还能去干别的。”姚望说,“不能让她这么做。”
  方思弄的瞳孔微微放大:“啊……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剧本是什么了。”
  “是什么?”
  “易卜生的《野鸭》。”
  《野鸭》讲述了一出家庭悲剧。
  这是一个四口之家,男主人雅尔马是小镇里的摄影师,妻子吉娜帮他打理店铺,她们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海特薇格,共同生活着的还有雅尔马的父亲老马。一家四口在小镇上过着平凡的生活,然而,这种平静被雅尔马的老朋友格雷戈斯的到来打破了。
  故事开始于格雷戈斯的父亲老格为儿子举办的一场接风宴,因为老马误入,宴会人数成为了不详的十三人,这使得主人老格非常不开心,但他的不满没能影响离家多年的儿子的心情。
  格雷戈斯与昔日的朋友雅尔马重逢,非常激动,他异常热情、打蛇随棍上地逐步入侵了雅尔马一家的生活。
  格雷戈斯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相信揭示真相可以带来解放和幸福。他发现雅尔马的妻子吉娜过去曾是自己的父亲老格的情妇,且雅尔马可能不是海特薇格的亲生父亲。格雷戈斯试图揭开这些秘密,认为这会让雅尔马一家人过上更真实、更有意义的生活。
  雅尔马的父亲老马原本是位退伍老兵,人生中最骄傲的时刻就是在森林里打到熊。生活落魄之后他变成了一个弓腰驼背的老人,靠给人抄书维生,不过这都是表象。
  雅尔马的小屋中藏着一个秘密。
  在摄影室后面有一个阁楼,老马在里面挖了池塘、种了植物、养了小动物,自制了土枪,经常会在里面打猎玩。
  后来老马还弄了一只受伤的野鸭回来,很漂亮的野鸭,在剧本中代表着梦想和自由。
  那座阁楼是全家人的小秘密,全家人的小天堂,爷爷和爸爸在里面打猎、寻找往日的荣光。妈妈和女儿也会在里面跟小动物互动,海特薇格最喜欢的就是那只野鸭,所有人都在这间阁楼里得到了一点幸福。
  格雷戈斯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他认为雅尔马一家正是在通过一种自我欺骗来应对生活中的困境。雅尔马通过理想化的家庭生活来逃避现实,吉娜引导他相信了这种假象,而海特薇格通过与野鸭的情感联系来找到安慰,老马更是把一间漆黑的阁楼当成大森林……
  他的理想主义不允许自己的朋友就此沉沦,他认为真相可以将朋友引向现实,而宽恕带来崇高。他揭露了吉娜与父亲老格偷过情的事实,而海特薇格眼睛上的遗传病跟老格一模一样。
  但与他想象的不同,真相既没有带来解放也没有带来宽恕,只带来了背叛的痛苦和绝望,雅尔马无法接受自己所珍视的家庭生活竟然建立在谎言之上,他对家人尤其是对海特薇格表现出冷淡和疏远。
  年轻的海特薇格深爱着父亲,并希望能恢复父亲对她的爱。格雷戈斯鼓励她牺牲她最珍爱的东西——那只野鸭——以此来证明她对父亲的爱。海特薇格在格雷戈斯的诱导下,认为通过这样的牺牲可以弥补她父亲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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