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若是我说,不要带那人一道去呢?”
  他连屈慈的名字都不想提及。
  崔迎之摇头:“事先已然答应,不好再变卦。”
  实际上崔迎之以往变卦的事情可多了去了,这不过是个拒绝常允的由头。
  常允轻笑,没有强求:“好吧。那便算了。”
  “你的邻里我会照看,只是我不会出手。若有什么差错传信与你就是。至于交换条件,已然有人付清。”
  崔迎之将茶水一饮而尽,没有多问什么。
  “多谢。”
  该说的话已然说尽,崔迎之没有继续留下闲谈的意思,与常允告别,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待厢房的门重又合上,隐在暗处的屈慈才重新现身。
  “你们二人前后脚来这儿与我说同一件事,莫不是商量好了来寻我不痛快。”
  屈慈道:“她不知道我会来这儿。”
  “现在她知道了。”
  常允意味不明地瞥了眼桌上那两只并排放着的空杯,觉得碍眼,遂抬手将其中一只收起,“她不会察觉不到房内有其余人。”
  屈慈冷笑一声,笃定崔迎之不会深究。
  只是他无意与常允争辩,也没有再多的话同常允说,转身欲走。
  走至门前时,身后常允蓦然出声,他侧着身,举着茶盏,望着街道众生百态,“你知道她当初为什么留下你吗?”
  “她只是想要一个家人。这个人不一定非要是你,换成谁都可以。”
  屈慈推开门,没有回头,淡淡道:“没关系。最起码我知道这个人不会是你。”
  砰的一声。
  门被合上。
  -
  屈慈走到约定好的街口时,崔迎之已然牵着马等了一阵子。
  如他所料,崔迎之并没有问他来晚的原因,也没有问他方才是否也在茶楼,只是一如既往地自愿当个糊涂人,彼此心照不宣。
  他们踩着橙红的落日云霞一道回到小楼,带上行囊,将前后院门锁好。
  临行前,崔迎之最后望了小楼一眼。
  树上残叶簌簌作响,檐下风铃声阵阵,似乎在与她作别。
  屈慈将行囊捆在马上,拎着关着煤球的鸟笼走来,说:“还会回来的。”
  他们早晚得再回来。
  第21章 行路难(一) 真有本事。
  出城的时辰太晚, 转眼便暮色重重。夜间行路不便,周边又无客栈落脚,崔迎之和屈慈只好在临时寻了处地势较高的地界落脚。
  所幸出门前准备充足。
  篝火引燃, 屡屡灰烟升起, 迷蒙的夜也被照亮小小一隅。崔迎之神色郁郁,用木棍扒拉了一下柴火堆, 火星子劈里啪啦地跳跃飞溅。
  才刚出门半日不到, 她已然有些想念小楼了。
  不等她继续愁眉不展地唉声叹气,屈慈将水壶递给她,与她闲话:“出门前不去与你师傅说一声吗?”
  说来也奇怪,崔迎之每月给自己烧纸烧的勤,却从未出门探视过她师傅一回。下洛既然是她师傅的故乡,除非尸首未曾下葬在此地, 不然就算尸骨无存,衣冠冢也总该有一个。
  “已经说过了。而且我师傅没有坟,没有碑。”
  “她在江河湖海,在洛水所有流经之地。”
  崔迎之喝了口水,塞上盖子。
  “她从前同我谈及过万一她遭遇不测, 该如何处理身后事。所以我找回她尸首后就烧了, 只留下一捧灰, 全洒进了洛水里头,在小楼的时候每天开窗就能见她。”
  跳跃的火光将崔迎之的面目晕得愈发柔和, 屈慈望着她,想:怪不得她这样不喜欢热闹的人会挑那样一个喧闹之处隐居。
  洛水沿岸也着实是没什么僻静地方。
  天色愈发暗沉,奔走一路,人疲马乏鸟也倦,被关在笼中半日的煤球此时被放出来透气, 一句话都不肯说,只是安静地站在崔迎之肩头,闭着眼,靠着她。
  屈慈起身,提议:“你先休息会儿?”
  崔迎之摇头:“白日睡够了,我守前半夜吧,一会儿叫醒你。”
  没等屈慈推拒,一点银光滴落在崔迎之额间,随之而至的是第二滴,第三滴……
  万道银丝轰然坠落。
  连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也没留充足。
  崔迎之一边披上蓑衣,一边眼疾手快地把煤球塞进笼中,又抱住鸟笼,将其掩在蓑衣下。
  煤球毫无疑问被惊醒了,在鸟笼里来回扑腾叽叽喳喳个没完,好似在斥骂天公莫测。
  已是初冬时节,本不该那么多雨的。
  然而暴雨如瀑。
  崔迎之抬头望天,冰凉雨丝钻过蓑衣的罅隙吹了满面:“要不要再往前走一段找找客栈落脚。”
  夜雨中前行,路面湿滑,更是险峻。只是此时也没什么别的办法,这雨不知何时才能停,就算有蓑衣遮盖,可若是就这么淋上一整夜,谁也受不住。
  屈慈只好叮嘱:“骑得慢一些。”
  两人翻身上马,沿着山道继续赶路。
  但不幸总会接二连三。
  疾驰间,清晰的马鸣声穿透重重雨幕,紧接着,重物落地。
  屈慈急急勒马,眼看着前方的马匹前肢诡异弯曲,本在马背上的人摔倒在一旁费力爬起,怀里抱着的鸟笼倒是始终没放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