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没有这样的道理。
  崔迎之蹙眉:“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多事。”
  上次在成衣店面对那个势利眼掌柜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崔迎之总是这样。
  “这不是多事。”屈慈难得没顺着她,认真道:“我现在捅你一刀,你也懒得计较?”
  “崔迎之,你又不是真的看淡是非。”
  他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假面撕去,揭出锐气被磋磨殆尽的残破内里。
  实话总是刺耳。
  涩意沿着心口一路窜上喉间,许久没动怒的崔迎之被激出了几分火气,连语速都下意识地加快:“是。我不是真的看淡是非,我就是不想跟人起冲突也不想跟别人有牵扯。我就是软弱怎么了。稀里糊涂过日子有什么不好。”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如果我不这样——”崔迎之撩起右手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的狰狞长疤,“这就是代价。”
  “一辈子握不了刀剑,提不了重物,连吃饭用筷时间一长都会控制不住打颤。”
  她抿着唇,声音低哑:“我已经付不起多少代价了。”
  刺目的疤痕张牙舞爪地横隔在纤细的腕上,引人侧目。
  屈慈平静地盯着那道疤看了会儿,目光从她的手腕移开,直视她,一字一句道:“崔迎之。这只是你的借口而已。”
  仿佛是要逼迫她认清现实。
  是借口又如何。
  总有什么得成为她的逃避她的软弱她这糟糕透顶望不到头的日子的托辞。
  崔迎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屈慈,你是要跟我吵架吗?”
  第14章 点绛唇(一) 屈慈,你要不要让我占个……
  暮色苍茫,云霞翻涌,洛水被残阳映出一片绚丽的红。
  街面来往人流纷杂,四处都是收摊闭户准备归家的商贩与过路行者。
  他们二人站在街边不动,实在惹眼。
  不知过去多久,终究还是屈慈先退了一步,低了头。
  他无可奈何似的叹息,软下语调,直直望着崔迎之。
  “我没有要跟你吵架。”
  “我是在求你对自己多上点心。”
  哪有这么求人的。
  崔迎之与他对视半晌,敛了情绪,面上再看不出什么异色。她甩了甩袖,理好袖口,一言不发,转身就朝着小楼走。
  屈慈以为她真生气了,赶忙跟上去,同崔迎之并肩走着,始终与她保持一个步调。
  他平日里并不算是多话的人,往常与崔迎之在一块儿,也总是崔迎之主动说的更多些,他只管负责应和。只是眼下若是不说点儿什么挽救一下这段看似岌岌可危的关系显然是不行了。
  “你要是不愿意,下一回我就不管这闲事儿了成吗?你别生气。”
  崔迎之等了等,没能听见下文。
  别生气?别生气就没啦?
  平常不是挺会说的?这个时候就不会宽慰人了?
  呵,没用的东西。
  正腹诽着,就听屈慈继续道:
  “这样,要不我去把邹记的厨子绑回来,吃点儿喜欢的心里是不是就能舒坦点儿了?”
  崔迎之:你有毛病吧。
  虽说明显是有心之言,可不管如何,这话确实起到了效果。崔迎之猛地顿住,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我没生气。”
  这哪里是没生气的样子?
  屈慈还想说点儿什么努力挽回一下,就听崔迎之接着道:
  “你说的其实没错。”
  她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平和的眉眼满是疲惫之色,叹息一声:“可是我每天光是哄自己好好活着就已经很累了。”
  心跳仿佛有一瞬间停摆。
  屈慈突然有些后悔。
  他不该冲动之下撕破这鲜血淋漓的伪装,那是保护崔迎之的蛋壳。
  他想崔迎之或许是正确的,稀里糊涂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多余的事情计较与否都无足轻重。
  崔迎之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他真心实意地道歉:“对不起。”
  负面的杂乱心绪早被屈慈那番话打断,消化殆尽,崔迎之情绪持续回升,已然恢复平静。她听出屈慈话语中的颓败,侧目望他。
  明明该不高兴的是她,怎么屈慈还一副蔫蔫的鬼样子。
  她实际上并不是真的责怪屈慈。
  她知道自己这日子过得着实不像话。其实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拉了拉屈慈衣袖,崔迎之又叹一声,而后一如往常般心平气和道:“我真的不生气了。”
  生活并非永远一成不变,原本不见天光的日子已经有所转圜,最起码她如今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哪怕这只是暂时的。
  “你要是愿意管闲事。那你就管呗。”
  她又拦不住屈慈。
  屈慈打量着崔迎之神情,见她并非口是心非,不由松了口气,转而端上凝重的神色:“你的手……我有认识的郎中,过阵子应当能联络上。”
  他知道崔迎之右手的旧伤,但崔迎之不说,他也从不主动提及。不曾想竟会严重到这个程度。
  他该早一点注意到的。
  崔迎之摇头,拉着屈慈继续往前走:“我瞧过很多大夫,都说没办法,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右手动不了筷,左手还能用。挥不了刀,也可以用左手从头练起。只要我还活着,这些都是大不了的事情。”明明是困兽犹斗的境地,她却全然没有郁郁之色,轻描淡写道:“废我手的那个人,最后就是被我用左手杀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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