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也不小了。这边,小心脚下大人。”
  到了窄门,推开后就是下船舱的舷梯,常年阴潮不见日光的木梯一踩上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毕竟夜已经深了,莽汉也不想惊动老大,就小心地放轻了脚步。
  随着一扇简陋的破木门被推开,莽汉再次闻到了那种很奇特的香气。
  “大人请。”
  窄小逼仄的屋内点着一盏油灯,随船身摇摇晃晃,屋内简洁得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冷冷清清的。但炭盆上确实温着一壶茶,也将屋子熏蒸得暖暖的。
  “你身上的香味哪来的?”莽汉瓮声瓮气忍不住好奇的问。
  “小的自幼有心疾,阴冷天气就易犯病,后来遇到个很厉害的大夫就给调了这香,可以压制住。”
  莽汉接过那个叫暮冬递来的茶,目光落在了那截灰棉夹袄里生出的修长脖颈上,白莹莹的,暖光里甚至能看清上面细软的茸毛,心底不知道怎么地就突地跳了一下。
  莽汉攥紧手中的杯,吞咽了下喉咙,在那人转过身之前,慌忙将温热的茶水灌进肚子里。
  熨贴滑喉而下,看着他的背影,那削直的肩好似突然抖了一下,莽汉想,头发披散下来垂在肩上,岂不会似绸缎一样。若这趟真得了手,他也要尝尝贵人们的玩意儿。
  想着想着,那身子忽地转过来,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发生了一些很细微的变化。
  只可惜莽汉来不及想是什么,喉咙已经开始火烧般地灼痛起来。
  “别挣扎,会死的。”那人接过他手上的茶杯,嗓音淡淡。
  他将茶杯轻轻地丢进煮沸的水中,然后拢着手放在炭盆的上面烤暖。
  “现在我问你什么,你点头或者摇头就好。若乱动,你脾胃会爆裂开,死得更快。”
  莽汉骤然瞪大的眼睛里,惊恐万状。他不信邪地猛一挥拳,当即一口鲜血喷出来,喷得满床满墙。他面色变得极其扭曲和痛苦,而再看那人,墨蓝色的深眸如漆黑江面一样平静。
  “明日你们可是要去西梁的麇山里挖金砂?”
  莽汉感觉自己体内有团四处乱窜的火,他好似明白过来,这人根本不是偶然路过,也许连自己的晕船也都是他搞出来的。
  他双瞳突出,满嘴鲜血地动了动好似在问你究竟是何人。可惜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脚不敢再动一分,因为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五脏六腑,仿佛真的随时会爆裂炸开。
  莽汉意识到这一点后,终于肯接受现状,无奈地点了下头。
  那人却没有就此露出满意的表情来,那瞳仁里仍然没有任何波澜,反倒有些失望的神色从眼神里一闪而过。就好像他早就知道答案,因为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而有些懊恼一般。
  “你叫郭蛤,南月人,二十五年前,你的义兄把一个四岁半的男孩拖付于你,他战死疆场,你也兵败逃亡,路上你一直照顾义兄妻儿,但后来贪图美色,你将义兄的妻子霸占,将那男孩卖到了洗煤场。”
  那人细长的手在水壶的蒸汽里缓缓交替,白雾袅袅。
  莽汉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了,这件事早就烂成渣滓,知道的人也早就死的死,散的散,何况当年他做的干净,世上无人知晓。
  他又怎么会知道?
  “点头,不然会死。”
  这是第二次提醒,那声音无波无澜,甚至每个字都透着一种无力的颓丧,可是却冰冷刺骨。
  莽汉点头。
  “但你不知道你那义兄的妻子,其实是南月公主的贴身婢女,死里逃生出来带了一幅画。那幅画你因为赌输钱而当掉了。”
  莽汉此次不敢耽搁,当即点了头。
  “再后来,你欠了这个船老大的钱,就开始随他四处盗墓。说是盗墓,其实是在替匈奴人找金砂矿。”
  说话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给他时间,等他点头。
  莽汉点头。
  “嗯,差不多都对上了。不过有件事还是要让你知道,毒死你的不是那杯茶,是你闻到的香。”
  香如美人,跟不对人就是毒。
  他自始至终背对着郭蛤,烛光中他的身影在地上虚虚晃晃,形成一道弯曲的河流。
  “暮冬,就是那个孩子的名字。我找了你很多年。现在,你可以死了。”
  话音落,郭蛤感觉到腹部一阵爆裂剧痛,脾脏裂开,鲜血从眼睛、耳朵、鼻孔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你、是谁?”郭蛤嘴唇毫无意义地只是抖了几下,然后就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祁岁桉抿唇,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跨过他肥硕的身体。
  ◇ 第78章 何人
  一望无际的江面上,晨雾霭霭。天将亮未亮,天幕从偏紫些的空青色一寸寸褪洗,最后在白雾的晕染下变成了虾青。
  甲板上已经有人开始走动,脚步声穿透潮湿的甲板,就好似直接踏在祁岁桉的头顶上,一只脚刚踏进飘渺的睡梦中又被这恼人的脚步声拽了出来。
  棉被下他的身体紧紧蜷成一团,已经大概两个时辰了,甚至已经把腿窝的温度也都掠夺走,脚还是没有暖回来。
  祁岁桉窝在甲板下的一个角落里睡觉,那里原本是放置干柴的,后来柴房挪到了船尾更靠近炊舱的地方,现在只容得下祁岁桉和一张床。
  他是新来的斗手,每日缘篷绳登于船桅之上,负责占风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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