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紧接着一直捏紧的瓷片就从指缝间飞了出去,咚地一声闷响,被钉进了他身后的床柱上。
  青白瓷片插进楠木,撞碎了的尖头一部分化成齑粉掉落在潮湿的地面上,还有一部分因为极快的速度刺进了木头,而就在瓷片上方一寸的地方,还有一支乌黑镶金的袖箭。
  陆潇年起身略过微微发愣的祁岁桉,走到床帐前,拔下袖箭和那枚瓷片,然后又走回来,把那剥好皮的枇杷递给他,啧了一声。
  “你这声音,暮冬说这个清肺润喉。”
  祁岁桉浑身还在冒冷汗。他还陷在刚才那种命悬一线的紧张当中,他回想刚才贴着他脖颈青筋飞过的那只袖箭,只要他稍微偏一点点,或者祁岁桉恰那时挪动了一点点,那袖箭此刻就不可能钉在那楠木中,而是穿吼而过,带着鲜血偏钉入身后的柜墙。
  而再看陆潇年,自己的每步仿佛都在他预料之中被他一一拆破。他更没想到外面那样乱,陆潇年竟然还会过来亲自盯着他吃饭,还有心管他嗓子哑不哑。
  他原本的确打算借机骗暮冬进来,摔碎碗用瓷片挟持暮冬出去。但陆潇年说的也没错,就算出去了又能去哪呢?若真能进绛雪轩,这样的机会,他不能放弃。
  知道不能再激怒他,于是他咬了咬后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看了眼陆潇年手上的颗剥好的枇杷。果肉鲜嫩多汁,看着就十分诱人,但祁岁桉皱眉,嫌恶地转过头,“我不吃这个。”
  陆潇年看了看手中白剥的枇杷,又看了看祁岁桉。默默放下,拾起帕子擦干净手。
  “不吃这个。”陆潇年不明意味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好。”
  “什么好?”祁岁桉下意识滚动了下喉结。
  “我一直想知道外面传的谣言是不是真的。当年对那个西梁王,究竟殿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能让他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陆潇年放开他的手,眼神暧昧不明地圈着他。
  “如果殿下真有这样的本事,说不定我也会对殿下俯首称臣呢。”
  祁岁桉扬起手,朝陆潇年的脸扇过去,但反被握住了手腕。
  “来讨好我,若你还想进宫去查清绛雪轩的话。”
  陆潇年眼眸一点点深黯下去。他扔掉手上那颗枇杷,将沾满汁水的拇指摩擦着祁岁桉的嘴唇,然后从他紧抿的唇缝间狠狠按了进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
  …又是拆成语的一天
  陆:又是想弄哭他的一天
  ◇ 第52章 称臣
  后腰的骨缝被抵在坚硬的木桌边上,祁岁桉的身体被迫向后仰,他双手反撑在桌沿,随着对方不断加大的力度而向后弯折,像被风压弯的柳条,又像被某个顽劣孩童拉得快要崩断的弓。
  呼吸一起一落,手指在他唇齿间恶意窥探。
  俯首称臣。他在心底默念这四个字。
  自出生起,他就被寄予厚望,这点从他的名讳就看得出——
  祁岁桉。
  而他的皇兄们的名字都是整整齐齐的两个字。可惜又不约而同地有着各式各样的缺陷——好赌的、好色的、口拙的、瘸腿的……因此当年祁岁桉一出生便众星捧月般的耀眼。
  生于皇家,尊贵无双,父母恩爱,容貌非凡,聪慧异常。老天好似把所有亏欠祁家的都在这个幺子身上一次弥补齐全了。
  他父皇生怕再生出个不正常的来,于是连姓名都坚决要与其他皇子区分开,就好似那些煊赫堂皇的名字会带着某种诅咒。一直到祁岁桉都满月了也没挑出合适的名字。皇子满月礼上没有名字被视为不祥之兆,这才最后听了月妃的,起了“岁桉”,一个市井乡间最普通的名字。
  岁岁平安。
  就同他的乳名阿晏,母妃也只是要他日日平安。
  如今看来,他母妃和父皇的愿望双双落空了。
  他被一个疯子囚困于身前,既无法日安也不正常,并且他大概是大盛朝有史以来皇子中最荒诞的——要被迫用这样的方式讨好一位权臣。
  祁岁桉眼底又蓄起恨意,偏头咬唇。可能是太用力,他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
  他舔掉唇瓣上的血,舌侧的柔软也顺着陆潇年粗粝的拇指边缘一擦而过。
  余光里,他看到对方漆黑恣意的眸光像被烫到似地一缩。
  那一点点变化,很微小,但却被祁岁桉捕捉到了。那扣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掌在缩紧,但祁岁桉毫无顾忌地探出一点舌尖,将陆潇年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
  像一只幼猫不知天高地厚地试探。
  果然那眸光又微微颤荡了一下。
  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舌头也可以成为武器一样,祁岁桉侧头觑着,墨蓝的瞳眸锁在陆潇年的会变化的眼睛上,秘密进行着一场大胆的实验。
  蜷缩的手指一点点松开,一只手向后撑起自己,他仰着脖颈,用指尖在陆潇年那里虚虚地点了点。
  就是这样一点若有似无地撩拨,祁岁桉便发现对方的四肢不受控制地微微僵了起来。
  祁岁桉忽然笑了。他似乎窥探到了比咒骂更解恨、更能控制陆潇年的法门。
  他还想起老师曾说过的一句话:世间最精妙的谋划不是八面玲珑,而是‘和光同尘’。
  可能生来祁岁桉就要一次次面临这样的困境,这也许这就是老师口中说的——他的宿命。既然命运已经将他推至车轮下,害怕、厌恶、拒绝、痛恨,这些情绪都是无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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