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别,别提昨晚的事。”祖唤抗拒地抬手打断她的话,撑着椅子从地上站起来,先是在院子里毫无方向地转了一圈,然后走到井水边抽了一桶水,在孟竹君的低声惊呼中,扶着水桶、脑袋倒栽进冰凉的井水里。
  凉得他一阵精神一阵糊涂。
  孟竹君划着轮椅去旁边取了条干净的毛巾,然后扯着祖唤的后领子,将毛巾包在他头上,嗔怪道:“哪有一早上就用井水洗头的?这要是伤了脑子怎么办?”
  祖唤轻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脑子已经坏掉了,没救了。”
  他蹲在水井边刷牙洗漱,双眼无神,如同游神似的,牙膏沫子糊了一嘴他半天也没漱口,就拿着牙刷发呆。天儿阴沉沉的,瞧着要下雨,他脸色也阴沉一片。
  手机铃突兀地在院里响开,那铃声欢快又跳脱,他之前随手设置的,现在听着却像是嘲笑他,让人闹心。
  “小秋打来的……”
  孟竹君话音刚落,祖唤一个箭步上前,咽下沫子按了接听。
  他的手都是抖的。
  “我在外面,你出来一趟。”秋臻简洁明了地说完,便将手机挂断。
  祖唤转身麻利地漱了口,捏着毛巾快步往外走,但才走到门口他就停下了脚步。
  见到秋臻他要怎么说?他还能怎么说?横竖都是要被讨厌的。
  明明已经想了一宿,可真走到这一步,他又迈不出去。
  是门外骤然响起的喇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祖唤心下一沉,朝台阶外的桑塔纳走去。
  秋臻坐在后面,缓慢摁下车窗,看也没看祖唤一眼,只是跟前面的老王说了句,“去帮我买一包烟,十分钟后再回来。”
  秋臻烟酒都不沾,他只是为了支走老王,才好说他认为上不得台面的话题。
  “好呢老板!”老王麻溜地下了车,离开前还兴致极好地跟祖唤抬手打了个招呼。
  祖唤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井水冰透了,嘴角都是木的。垂眸,秋臻冷冷看着他,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两个人就这么僵立着,祖唤站在台阶上,头顶着毛巾,秋臻坐在车里,双手交叠搭在膝上,周身肃然又冷漠。
  是祖唤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扯下毛巾缠在手里,垂下的发尖扎进了眼睛,他眨也不眨:“你是来给我送生日礼物的吗?”
  他差点儿咬到了舌头,未经思考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他有种得可怕。
  秋臻斜斜地睨着他,眉头轻拧,半晌才出声:“祖唤,你有什么毛病?”
  祖唤呼吸顿了顿,想自嘲地笑笑,却没什么力气。
  他想了很多借口。
  他不喜欢男人,昨晚只是喝醉了。但没有那个男的喝醉了乱亲人,还他妈伸舌头。
  他不喜欢男人,他只是……
  祖唤泄气地感到一阵无助,他无话可说,甚至不敢上前一步。
  “抱歉。”他的声音轻得一说出口就能被风吹散,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把你看成秋颂了。”
  “你说什么?”秋臻眉心更沉,目光凌厉得像刚磨过的刀尖,他打开车门走到祖唤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这距离有点近,近到能清晰地看到祖唤嘴唇的结痂,无不在提醒着秋臻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眸子里盛满了凌人的怒气,低声呵斥,“你他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全然失态,没有半分平日里的体面和泰然。
  药香和牙膏的薄荷像是撞了个满怀,祖唤头疼地抬起双手:“我对你,没别的意思,昨晚是我认错了人。”
  昨晚亲上去之前,他的确叫了秋颂的名字,这个回答听起来毫无纰漏。
  “祖唤。”秋臻几乎是从齿间挤出了祖唤的名字,他看起来气极了,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随后变成一句,“不管你有什么毛病,离秋颂远一点。”
  “这、这是怎么了,小秋?”孟竹君出现在门口,瞧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惊讶得倒吸一口气。
  秋臻深深地看了一眼祖唤,抽回手,转身回到车上,等不及老王回来,便自己开着车离开了。
  啪嗒,啪嗒,夏天的雨来得猝不及防,还带着浑浊的热气以及沉闷的泥土气息。
  祖唤将孟竹君推进院子里,尽管心情沉到了谷底,但为了宽老人的心,还是解释道:“没什么,昨晚喝多了,不小心打了他一拳。”
  孟竹君又吃了一惊,她回忆起刚才,似乎的确看到秋臻眼底发青……
  她哎呀一声,嗔怪地轻轻拍在祖唤胳膊上:“我就说不能喝太多酒,喝酒容易失态!”
  祖唤连叹气的劲儿都没有,自嘲道:“昨天也有人这样说过,但当时我已经醉了。”
  也许并没有醉,只是喝了点儿酒,让他做了平日里不敢做的事。
  “小秋看着柔柔弱弱的,你那一拳没轻没重,也难怪人家不高兴嘛。”孟竹君见祖唤一脸愁色,不免跟着一块儿愁,“但我觉得小秋是个肚量大的,你跟他好好道个歉,他会原谅你的。”
  “嗯。但愿。”
  豆大的雨滴砸进院儿内的花坛里,晕进泥土里消失得无影踪,做完清洁的林阿姨出来,见秋臻还保持着她进去时的姿势,坐在廊下的椅子上,目光沉沉地盯着大雨。
  一旁桌上的药已经放凉,他还没喝。
  “小秋,药已经凉了,我再给你热一下吧。”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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