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徐曼嘴上埋怨着文青,脸上却挂着淡淡笑容,“这就是我们第一次相遇,并不美好的,差点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相遇。”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当时到底为什么会想不开跳轨自杀,在我说出那些话后,我又问他家长在哪里,他什么都不说,结果在听到说要报警的时候,推开人扭头就跑。”
  徐曼说完又笑了,她抬起手指了指听愣的安昱珩,“其实你们在某些方面很像,以前的他比你更淡漠一些,对人对事,包括他自己的生命,不过你们都挺傻的,文青也是,他忘了这是个大数据时代,火车站到处遍布着摄像探头。”
  “后来警察来了,也联系上了文青的家人,接电话的是他姨夫,在听说文青跳轨未果后骂骂咧咧说了一些‘干脆死了算了’的丧气话,最后告诉警察文青已经十八岁,他没有义务再管下去,便挂断了电话。”
  “所以他,是他把文青赶出家门了?”安昱珩眼前闪过那张中年男人的脸,他不明白因为什么能让一个成年人对自杀未果且刚刚成年的孩子不管不问,就算那只是个外姓的孩子,好歹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吧?
  徐曼摇摇头:“警察那边核实到魏泽天和余春莲是文青的姨夫姨妈,同时也是文青的法定监护人,后来文青姨妈又打电话过来,说孩子是辍学出来打工的,可能一时想不开才会跳轨,她恳求警察劝一劝文青,让他找份工作好好生活。”
  又给自己续上一杯酒,徐曼也不急着喝,只是端着酒杯缓慢摇晃,虽然三年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回忆起来却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
  “在我们谈话那期间,文青就缩在值班室的角落里,穿着并不合身的宽大衣服,深秋的风很凉,我看他手都冻红了,就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他身上,那是我第一次与他对视。”
  徐曼轻声叹气,她一辈子也忘不了文青当时的眼神,黑色瞳仁没有任何光彩,眼神被绝望和茫然吞噬,就仿佛那里藏着一片汹涌的黑海,而文青就是站在夹板边缘随时会坠落海中的人。
  “我问他想不想回家,他摇头,我又问他为什么会想不开,他小声告诉我自己钱包丢了,所有的证件和一些现金都在里面,因为觉得自己无处可去,才想着跳下去一死百了。”
  徐曼又酌了一口酒,笑容散去,她脸上露出了无奈神情,“是不是觉得不值得,因为一个钱包就想要自杀,要不是我看到了他的眼神,真的会以为这是少年心性使然。”
  “文青不会的,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事。”沉默许久的安昱珩突然开口道,他用十分笃定的目光和徐曼对视,“他不是那种人。”
  “……你还真是了解他。”徐曼不得不让自己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纪与文青相仿的大男孩,“确实不是,钱包只是一个压溃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在警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把他带回来了。”
  “你可别误会,不是我拉他下海的。”察觉到安昱珩眼神变化,徐曼扬了扬细眉。
  “我本意是带他回来先有个地方住,等安定下来再托人给他找份工作,好歹能赚钱养活自己。文青自己也是同意了的,大概是真觉得自己无处可去,乖乖跟着我回到了曼康。”
  “那他为什么……”安昱珩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徐曼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就好像文青下海做男//妓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情。
  “他跟我回来后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那时候总有一些粗暴的客人对待小姐,文青听着那些哭喊声大概持续了一周,有一天突然告诉我说要留下来工作,因为那些姐姐对他都很好,他不想看她们受苦,所以主动替她们承担起一些有恶趣味和喜欢施暴的客人。”
  徐曼按住太阳穴揉了揉,不管什么时候谈起文青,她都会心痛,“我怎么能让干净人家的孩子做我们这一行,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被我驳回了,他却让我听完再决定,然后给我讲了一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实故事。”
  想起那个午后,明明屋里开着暖风,但是在听完文青自述的那个故事后徐曼却只觉得后脊发凉。
  只因为自尊引发的一个小口角,最后却害得一个即将高三的应届生少年身败名裂,最后绝望到要跳轨自杀,连成年人都遭受不住的打击却发生在一个半大孩子身上,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文青说,说在老家那个五线小县城里,他因为得罪了班里同学,结果被对方报复,那个同学找来了当地的几个混混,他被堵在狭窄暗巷里,被那些人录下了强奸视频。”
  安昱珩犹如被人正面击了一棒,他的思绪在听到‘强奸视频’四个字后,不论徐曼再说什么都听不清了。
  怪不得文青会那么熟悉在巷子里逃跑,怪不得会知道那些混混下手会有多狠,只是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才会比任何人都明白。
  四十分钟后,安昱珩浑浑噩噩推开曼康按摩会所的铝门,与他擦肩而过的嫖客奇怪地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会令他如此心碎。
  拖着沉重身体爬上六楼,安昱珩怔怔地看着文青家半开的铁门,门里的木门没锁,那个被称为韩哥的男人似乎已经离开了。
  颤抖着手,他鼓起勇气推开那扇门,扑面而来的味道令他想哭,屋子里依旧静悄悄的,但空气中隐约传来的淡淡呼吸让安昱珩心里清楚,文青就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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