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多谢娘娘,只是此间正事已毕,游冶饮宴自有蓬莱王,州务繁剧,臣特来向王后辞行。本来还打算拜见娘娘,如今刚好两件事合一处了。”
  “州牧大人不辞苦辛,乃是蓬莱黎庶之福。”
  “我这人四肢勤快,只是脑瓜子不活络。若今后还能得娘娘点拨,那便真是蓬莱百姓之福了。”
  商业互捧?
  “州牧大人不必自谦,往后若不弃浅薄,本宫乐意建言。”
  解千愁颔首笑道:“如此,臣于公于私都欠了娘娘的人情,若今后娘娘有需要臣效劳的地方,定当结草衔环,报效万一。”
  古人真是,动不动就要死要活地报答,私恩公义混在一起。
  绕过一处拐角,脚下踢到个软物。
  凝霜眼尖,喊道:“娘娘,是个荷包。”
  她捧来给我看,这不正是我送给齐沐那只金鱼荷包。
  举目四望,哪里还有人。
  “真奇怪,殿下的荷包怎么会落在此处。”
  我让凝霜将荷包收好,心中实在有些嗔恼,准备晚点去向齐沐“兴师问罪”。
  我去东宫的时候,齐沐正立于案前练字,他今日穿戴颇为齐整,面色平静。
  提笔落点,高空坠石。当中一横,千里阵云集。横折钩似万钧之弩发,最后一竖,仿万岁之枯藤。
  “殿下今日的行楷有金石之气。”我笑盈盈地赞叹。
  若是以前,他定会搁笔抱住我。如今病了,至少也会解颐一笑。只是此刻,他持笔冷冷地看着“同舟济”三字,嘴角勾出晦涩的笑意。
  “怎么了,可是不满意?”我待要上前,去发现条案一角,半卷半展一张揉过的洒金花笺。
  那字迹看着熟悉。我展开纸笺,却听齐沐一字一句说道:“哪有什么夫妻一心,横竖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若受罪,首当其冲的是我。”
  “殿下,两年前写这些字的时候,我还不了解你,而且——也不是真心话。”我突然觉得有点解释不清楚了。
  “世子妃,你我七岁嘉礼,十五岁合宫礼,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你却说两年前你还不了解我?难道你已经不是原先的你?你说无人处信笔而书的不是真心话,难道是两年前便存心留给我看的不成。”
  我望向他微染殷红的眼眸,脱口而出道:“不错,我已经不是原先的我。”
  我等来的不是他的诧异,而是他深深地自嘲:“你不再是你,皆因我也不再是我。当日我尚有一线生机,世子妃自然不离不弃,如今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前途晦暗,世子妃自然要另择良木。”
  “什么良木?”我蹙眉问道,火气上涌,面颊泛热。
  齐沐无视我渐起的怒意,自顾自说道:“九州政要、舞雩集会、青年州牧,谪仙人物,青云之志。这哪一样不是世子妃的良木?”
  “殿下,其实这张花笺我还没有写完呢,剩下的话便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还假惺惺去椒房殿寻什么荷包?还偷看我的笔记,难道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齐沐微微蹙眉:“非礼勿视不是这个意思吧。呃,这张纸,并非我有意,实乃无意。至于荷包——”
  我从袖中抽出荷包,亮在他眼前:“这荷包是我路上拾的,殿下不喜了还我便是,何必丢弃,好没意思。我现在就把它铰掉,图个干净。”
  我让成恩寻剪子,唬得众人跪倒在地,口呼娘娘息怒,只是不动。
  寻不着剪子,情急之下,以“徒手撕快递”的蛮力使劲扯那荷包,偏生这荷包针脚虽粗,却出奇地牢实,几下撕扯下来,竟然连褶痕都没有。
  “母后说得对,本殿着实宠你过头了——”
  话音刚落,侍者忙着来报,王后来了。
  我俩俱是一惊,我望了他一眼,不由自主地将荷包递给了他。
  他默默接过,刚藏入怀中,门口便出现金钗摇曳的身影。
  “刚刚在院里,本宫听见屋内似有吵扰之声,声气儿听着倒像是世子妃。”王后一双洞悉人情的凤眼扫向我。
  我总觉得王后跟东越王的眼神越来越像,犀利如同猎鹰,哪怕最微小的表情都逃不过她的凝视。
  “世子妃亏你刚才还在本宫面前忧心世子,怎么一眨眼的工夫便在东宫闹腾,难道你不知道世子需要的是静养吗。”王后的声音逐渐冷峻,我心中咯噔一下,羞愧难当。
  “多大的事,就不能——”
  “母后,你错怪世子妃了。刚才我正训斥几个宫人,世子妃在劝我息怒停嗔。”齐沐上前替我解释。
  “哦?!”王后脸上阴晴变幻最终化作一片僵冷的笑意,“罢了,你们的事本宫管不来。只是世子妃,你要懂得承情。”
  王后想单独跟齐沐说说话,我颇识相地告辞,临走前回望了一眼齐沐,可惜他背对我站着,我没能看见他的脸。
  路上,凝霜低声告诉我,刚刚赵美人也来了,大约见我与齐沐起了争执,只在门首张望一番。随后她匆匆出了院门,过不了多久,王后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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