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这便是萧季渊的路,也是历代帝王已经走过的路。
  明明遍布荆棘,却又开满名为荣誉的鲜花,叫人用鲜血和疼痛去浇灌,去换取。
  心底那股子莫名的闷痛又泛了上来,萧策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我大概,能理解那种感觉。”
  “萧季渊道我是他的转世,这话应该是真的,因为我拥有他的记忆,虽然不完整,也很朦胧。但之前有过几次,我梦到过自己就是萧季渊。”
  在梦里,他坐在高台之上,看似众星捧月,然而当他转过头时,身后却空无一人。
  那是让人几欲落泪的孤寂。
  于是,他害怕成为萧季渊,他不想成为萧季渊。因为他不想再体会那一刻的孤寂和空茫。
  “前生今生,就一定是同一个人么?”乐宴平望着萧策,询问时的眉眼透着难得的严肃。
  “你们生在不同的时代,长于不同环境,有着不同的朋友和家人,得到了不同的经历。就算是完全相同的灵魂,你们依然可以长成截然不同的模样。”
  “你和萧季渊,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豁然开朗,莫过于此。
  萧策只觉着自己的心忽然颤了一下,曾经的困扰也在这一刻忽而消逝了大半。
  而最后留下的,便只剩了一个问题——
  那个萧季渊让他问的,而乐宴平似乎也遗忘了的问题。
  他轻轻地将乐宴平揽进了怀里,从背后搂住他,将下巴搁在小孩毛茸茸的帽子上,轻轻地蹭了蹭:
  “乐昭,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么?”
  他是,怎么死的……
  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因为对于乐宴平来说,他真的就像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可不知怎么的,他却没能立刻开口。
  身体下意识地往萧策怀里又挤了几分,乐宴平感受着那一阵背后漫上来的令人安心的热意。沉默许久后,才终于轻声道:
  “我……是被赐死的。”
  抱着他的双手蓦地一紧。
  “谁?”
  萧季渊一直说他对不起乐宴平,莫非是……
  “不,不是他。”乐宴平道,“和萧季渊没关系,不是他。”
  乐宴平其实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再跪在贤淳太后面前的一天。
  自年少时被还是皇后的她罚了那一遭后,乐宴平就极少同她单独碰面了。最多,也就是和文武百官们一同叩拜。
  乐宴平其实一直以为自己还怕着她,然而当他真正跪在慈宁宫的时候,心中竟也没有多少的惧意。
  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心底偷偷地算算时间。
  上一次像这样跪着她面前是什么时候的是来着?
  十年?还是十一年?
  乐宴平还没能算清,优雅地坐在小叶紫檀制成的宫椅上的贤淳太后便悠悠地开了口。
  【乐昭,说起来,哀家倒是也有许久没好好看过你了。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于是乐宴平抬起了头。
  他沉默地望着贤淳,在久到近乎让人觉着窒息的寂静中,听见了太后的一声轻笑。
  【难怪皇儿会这么喜欢你,你还真是有双漂亮的桃花眼啊。哀家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你这双眸子倒是勾人得紧。要是哀家早点发现就好了,要是早知道……】
  【也不至于留你这么个狐媚子在季渊身边这么久。乐昭,你就是用这副模样去引诱季渊的么?】
  【……乐昭不知道太后娘娘在说什么。】
  【不知道?】太后眯了眯眼,【哦?莫非是哀家弄错了?那乐昭,你觉得,季渊他喜欢你么?】
  萧季渊,喜欢他……
  【臣不知道,臣……从来就没有想过。】
  乐宴平真的没有想过。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因为,萧季渊是皇帝,
  萧季渊不能喜欢乐宴平,而乐宴平也不能喜欢萧季渊。
  【太后娘娘,乐昭同陛下之间绝无私情,还望娘娘明鉴。】
  【绝无私情啊,那看来前几日在哀家的生辰宴上,皇儿同你之间的那些个眉来眼去,也是哀家的错觉了?】
  【乐昭,真的没有。】
  【是么?好吧。】手上的佛珠转过一圈,贤淳皇后蓦地笑了起来,冲他招了招手,【乐昭,好孩子,快起来吧,来,到哀家这儿来。】
  【你在皇儿身边做了几年的起居令史了?】
  【回娘娘,六年。】
  【那确实是有些时日了,乐昭,那你觉得我的皇儿,他是一个好皇帝么?】
  乐宴平垂眸看着贤淳摩挲着他手背的手指。长长的指甲尖得不行,仿佛只要稍一用力,便能在他手上落下一个殷红的血洞。
  【臣没有资格评判。】
  贤淳满意地点点头,【的确,你确实没有资格。但是我的皇儿他必须要成为一名明君。】
  【而身为母后,我会竭力辅佐他帮助他。我会为他扫干净一切阻碍,让他得以心无旁骛地成为他应该成为的人。】
  【乐昭,你能理解我的吧。你也希望季渊他能成为一个明君吧?】
  乐宴平嘴唇轻微地翕动下,许久,他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
  【是。】
  【哀家就知道你是个尽忠尽责的好孩子。】贤淳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你在,哀家也就放心多了。】
  【说起来,当年若是没有你的父亲,先帝也没法那么干脆地惩治镇国公。为了大缙的安定,你父亲献出了他的生命,如今你子承父业,相信你也会成为和他一样优秀的史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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