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在座的人都纷纷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有人继续问:“那塞巴斯蒂安呢?”
  安立奎没说话,半晌只吐出一个字:狠。
  他们又点点头,说塞巴斯蒂安这人,确实狠。
  所以往上爬的路上几乎是斩尽了挡路人,不给对手留活路,清洗“叛徒”的手段更是让他们都闻风丧胆。
  但安立奎听着这些人的曲解只是玩味地笑笑,不再多说。
  他说的狠,不是塞巴斯蒂安对他人,而是对自己。
  程殊与安立奎在对视中博弈,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所有人都被安立奎骗了。
  扭曲的生长路线使他的荒诞、残暴变得合理,养父的虐待将他塑造成了可怜虫,模糊了他的真实面目。
  但事实上,他天生就是一个高智商的阴郁变态。
  无论有没有被养父当成移动血包,他都会成长为一个疯子。
  或早或晚。
  安立奎曾在养父的书房里看到过一本摊开的《百年孤独》。
  风吹过书页,他看见了一段被划了横线的句子:
  “你那么憎恨那些人,跟他们斗了那么久,最终却变得和他们一样,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
  这样的感慨却莫名激发了他的快感。
  斗争到沉沦,只需要简单想象中间的痛苦和挣扎就可以让他激动。
  安立奎有可以捕捉所有人欲望的天赋。
  是所有人,甚至包括程殊。
  错综复杂的灰色脉络里,他追寻着欲望的味道竟然看到了一头逆行的狮子,这样的发现让安立奎觉得很惊喜。
  他享受疼痛,崇尚凌虐的艺术,喜欢看人一次次痛苦挣扎。
  他没有向魔徒揭发程殊,他要看狮子和毒蛇的斗争到底是谁会赢。
  程殊突兀地笑了下。
  他把眼前的枪握起,缓缓举起来对准撕开面具的安立奎,眼色微凝。
  赌桌四周的人却面色不改,头都低着。
  侍从们就像是被下过命令,没有人敢拔枪对准程殊。
  场面一时间无比僵持。
  安立奎衬着下巴,挑衅着将自己靠近枪口,揶揄:“2016年到2017年,你暗中拒绝过两次美国人造猴痘实验室的融资邀请,但还是有大把人痴迷于这些悖德的科学研究。”
  “2018年,西蒙接手森林盗伐产业的第三年。你只是去看了一眼,隔月魔徒就丢失了整条产业链。但接着他们就转向了石油盗窃。”
  他话语里透着毫不遮掩的嘲讽和得意,添油加醋地挤出一句话:“塞巴斯蒂安,你看你,总是这样善良。”
  话音落下,赌桌又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洛萨不敢动弹。
  安立奎的话不仅侧面证实了她的想法,更让她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
  程殊在过去竟然做了那么多事情,这些甚至都只是冰山一角。
  而他就这样轻飘飘地把能让程殊死无葬身之地的秘密揭露了出来。
  就这样,几句话,抵了程殊的十多年。
  洛萨盯着那个阴冷的男人,感到脊骨发麻。
  她清楚地意识到,安立奎在威胁她和程殊,并享受着。
  逼他是选择那些不可终日的惶惶,还是她。
  逼她是选择替他揽下这一枪,还是看他送死。看程殊死于枪下亦或者,惨死在魔徒手里。
  洛萨脑子开始飞速旋转。
  莫名地,肾上腺素的分泌让她的畏惧如潮水般退去。
  她盯着程殊握着的那把枪,眼睛眨了眨。
  无数耳鬓厮磨的回忆闪过,洛萨心里开始弥漫一种叫冲动的情绪。
  她记起来,在旅馆爆炸下坠时,火舌贪婪地卷来,她被他护得很紧。
  泳池的水翻滚不停,她被他拽上岸边、藏在身下。
  她记得,程殊的轻吻和说的那句“i am here”。
  洛萨心想,即使只是调.情演戏,即使程殊没有动真心,他也值得活下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死也不该死。
  那么多的苦难,她想和程殊一起承担一回。
  她也想说,“i’m with you”。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人都没从对峙中反应过来。
  洛萨以闪电般的速度拿起了面前的左轮,替程殊做了决定。
  等他的余光捕捉到洛萨的动作时,洛萨已经按下了扳机。
  “咔”地一声响起。
  世界像是陷入了新的混乱中。
  她被一股慌张的蛮力拽入了温热的怀抱,一张大手不停地抚摸她的脸,更像是在安抚他自己。
  洛萨的脑袋一片空白,所有人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她只能感受到有个人在一直抱着她。
  她浑身脱力,枪掉在了桌上。
  洛萨额头上满是汗,慢慢地才从极致的紧张中缓出来。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意识到自己没有死。
  这一枪是空枪。
  洛萨心有余悸,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朝自己开了一枪。
  她浑身发凉,只有体验过了才知道有多可怕,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次一样。
  “洛萨,洛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深呼吸…宝贝,深呼吸。”
  半晌,洛萨反手握住程殊冰冷的手,动作极其缓慢地点点头。
  他们都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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