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风吹拂着程殊的头发,吹散了烟气。
  程殊突然想起了刚刚的场景——
  他坐了好一会才走出来,把枪在手里转着,震慑了蠢蠢欲动的普尔加。
  模糊的视线里,一道身影在那垃圾堆上踩。好不容易到了最高点,再弯腰扒拉纸盒铁丝。臂膀几乎没停过,狼狈又疯狂。
  程殊慢悠悠收回眼神,他知道那是洛萨。
  离天暗下来还有大概两小时,程殊并没有强行阻止她。
  他站着,眼底情绪波动,透过洛萨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曾在一片废墟中偏执地找过东西。
  慢慢地,太阳落山了。
  那一瞬间,垃圾堆上没了光什么也看不清。洛萨无言地走下来,扯了扯嘴角对程殊和金说:“谢谢你们,走吧。”
  程殊看着表情温和的洛萨,却清楚地知道她的心里掀起了海啸。
  车里音响已经开始播放乐曲。
  程殊醒过神,关了窗。他捻灭了烟,打开手机对手下吩咐事情。
  金的口味不差,又因为是墨籍韩裔,欧美的东亚的,几乎什么歌都听。这里的歌都是他之前去车载音乐店下载的。
  这会儿放的是once upon a time(从前)。
  洛萨有些呆滞,她放空地靠着窗,能看见头顶的点点星辰。
  车速很快,大概是因为拖延这么久在努力赶路。
  卡宴呼啸而过,外头寥寥能看的清的光点也被拉成了线。
  洛萨脑中蓦然闪过程殊跟普尔加说话时的姿态,她心情好了一丝,抬手擦去了眼尾的水珠。
  声线沉稳的女声在吟唱着——
  【我们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叛逆少年】
  【你是否还记得呢】
  【你我一同驱车驶过漫长黑夜】
  【身披银白月光】
  【在许久许久之前】
  洛萨乐感很好,她没听过这首歌,但几乎能在心里接上后边的旋律。
  她打量着手上被粗糙清理、干血痕粘黏的伤口,轻轻吹了口气,缓解突如其来的疼痛。
  这是刚刚在翻找垃圾纸盒时,不慎被铁棍口划伤的。
  伤口很深,疼痛感反而小了点。她原本并没有发现,直到三人在车外说话时,程殊突然看到了白车门上的鲜血,她才知道自己受了伤。
  洛萨坐直了,她打开了那个装表的盒子,认真地把表带缠上手腕。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没有什么装饰,洛萨也觉得这个表很好看。
  时针指向了十一,分针停在了四十九。她想,应该快到华雷斯了。
  -
  车子驶进平坦的道路,城建依然是很糟糕。偶然出现的绿植也在这密密麻麻的低矮建筑物里变得不值一提。
  程殊突然开口:“到了。”
  洛萨心里被小锤子敲了一下。
  程殊是在跟她说话。
  她乖乖地“嗯”了声,顿了秒又问:“刚刚路过了一座桥,另一边也是华雷斯吗?”
  程殊懒得往外看,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这座桥跨越了干涸的格兰德河,两边的坝砖上被喷满了彩色喷漆。甚至有人写上了戏谑的“berlin wall(柏林墙)”。
  “不是,那里是艾尔帕索城,是美国了。”
  洛萨闻言有些小震惊,这里的边境线竟和蒂华纳的美墨边境线一样草率。
  好奇心上头,她往前挪了挪,趴在程殊的椅背,问:“过了桥就直接到美国了?那桥那边有边检人员吗?”
  程殊偏头,看见了洛萨眼里的光。
  她被困囿于红灯区太久了,对这里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新奇。
  “没有,两边都没有。”
  洛萨滞了片刻,又问:“岂不是很容易偷渡?”
  程殊被问得勾了勾嘴角,回:“是也不是。”
  洛萨疑惑地问:“为什么?”
  “美国修葺了边境墙,那边还有民兵。但边境墙很好跨越,所以依然有人偷渡。”
  她遗憾地“噢”了声,有些孩子气地说:“如果不死鸟在华雷斯就好了,这儿是陆地边境线,我说不定能跑到美国。”
  程殊反手捏住她的下巴,直击痛点:“去那拿什么活?”
  洛萨被问得一愣。
  “你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没有系统地进行过学习,对社会的了解停留在表层。“
  “走投无路了该怎么做,去做拾荒者还是以前的营生?”
  每一个字都问进了洛萨心里。
  她知道程殊没有歧视她的意思,但是这些她以前从来没有细致考虑过。
  洛萨也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如果实在活不下去了,也不是不能继续做性.工作者。
  程殊陈述着:“你还没有把自己从那片泥巴里拔出来,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普通女性不会把自己身体当做资本。”
  “洛萨,如果你要融入现实生活,你得彻底改变这个想法,最好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自己身体。”
  金默默地关掉了音乐。
  过了会,程殊开口:“你想要的真的只有自由?”他语气带了浓浓的蛊惑意味,让洛萨一时失了心神。
  大概几分钟后他才等到洛萨的回答。
  她的态度坚定,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不,不只有自由。”
  起初她只是向往外面的天地,想要摆脱被人指使当商品的日子。那样的糜烂,让她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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