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都什么时候了...”沈琴央叹道。
  监牢暗处贺成烨失落道:
  “嫂嫂, 就当是我求你。”
  沈琴央定住身,语气里带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好,我不过去, 但你要告诉我为何会落到这番境地,你和魏林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牢房暗处投射的阴影将贺成烨的双眸完完全全遮盖住了, 他在犹豫要不要说,又怎么说,过了许久才开口道:
  “落到这番境地,是我自甘堕落,与魏林并无关系。”
  沈琴央心口泛起些怒意,从贺成烨见到那魏林开始,他便一直在无条件地包庇此人,哪怕这个前朝的骠骑将军可能早就没了当年的样子,一副市井泼皮的无赖模样,贺成烨还是将他视作故人。
  如今他都因为魏林被祸害成阶下囚徒了,沈琴央问他缘由,得到的第一句话竟还是在为魏林开脱。
  “我打听过了,骠骑将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最不屑于往来的,就是堆金积玉里的富贵闲人。你当时病得连院门都不怎么出,绝无可能与他成为故交。”
  “还有,先帝暴毙宫中时,魏林即刻就被夺了兵权发派浙北,这个时候你还是躲在宗亲王府闭门不出,更无与他相交的机会。”
  贺成烨默默地听着,不置可否。
  “皇嫂何必为此事着急上火?朝廷多他一个骠骑将军,少我一个无用王爷,与皇嫂都没什么牵扯,也不会妨碍你儿子的路。”
  沈琴央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
  “与我没什么牵扯?”
  她愠怒着踹了那铁牢的牢门一脚,足有腕口粗的铁栏杆竟顿时发出铮鸣声来。
  “贺成烨,先来招惹我的人是你,说不与我牵扯的人也是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全凭你来决定去还是留!”
  贺成烨:“...”
  沈琴央见他依旧无动于衷的样子,像是打算好了要烂在这监牢里,急道:
  “贺成烨!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出去就让人杀了魏林!”
  贺成烨这才抬了抬头,因为他清楚沈琴央能干得出来。
  “皇嫂若还相信我的话,我可以说。”
  他顿了顿,从前把话说得天花乱坠的人,此刻竟像在艰难地措辞:
  “不是魏林害了我,是我害了他。他是个难得的将才,又是个极赤诚且忠勇的,不该落得在浙北领个闲职终日酗酒堕落的下场。比起我的身份,他对嫂嫂来说更有用。”
  贺成烨自顾自说着,见沈琴央并未接话,以为她多少听进去了些,才放心下来继续道:
  “虽然魏林性子是执拗了些,认定的事很难改变,但嫂嫂是谋大事之人,驭下之术那是十个贺成衍也比不得的。可能一开始他对你会有些抵触的情绪,但如果是嫂嫂的话,我相信一定能将他收服。”
  “你手里已经握着宁远侯和兵部,但老宁远侯早就远离沙场,没了实质性的兵权。如果魏林能官复原职,重振当年骠骑将军统领下的队伍,贺成衍手里那点禁军和护城军,在你面前根本不成气候...”
  他这话说下去,就是在诱导沈琴央谋逆了。
  “我不需要。”
  她冷冷打断,“我手里捏着贺景廷,即便不涉险境,等上几年他依旧会是无可非议的太子。更何况,贺成衍已经说要册立他为太子了。”
  贺成烨无力地笑笑:
  “你是聪明人,这话骗骗别人罢了。贺景廷不过是又一个年轻的贺成衍,养虎为患,你终有一日还是要与贺景廷站在对立面上。你我在浙北已经见识过此人的谋略,现在能败在你手上,到t底算他还年轻,再在京城这个尔虞我诈的大染缸里浸上个几年,难保不会有朝一日真被他算计了去。”
  黑暗里他目光闪烁,“皇嫂,你会需要魏林的,他比我更有价值。”
  价值?难道他以为,自己托人掩盖身份,冒险走到这监牢里来,是为了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吗?
  但沈琴央没有质问他,轻飘飘的应道:
  “是吗?你倒是为我谋划的周全。”
  她抓着牢门的手慢慢垂下来,眸中尽是冷漠之色:
  “那依你看,舒王这步废棋,又该如何处置?”
  贺成烨愣了愣,自嘲笑了笑,继而坦然道:
  “既是废棋,自然是该弃了。”
  沈琴央后撤两步,与他保持了一开始的距离。监牢内水汽湿重,凝结成水珠挂在头顶的石墙上,时不时就会坠两滴下来,弄得人身上满是水渍和潮气。
  她扯了扯已经沾湿的裙摆,将额前的碎发拢妥帖了,才望向监牢里的那片阴影,倏然莞尔一笑。
  “可怎么办呢?你说的话,如今我一个字也不信了。”
  说完,沈琴央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没给贺成烨任何回答的机会。
  *
  京城内新修葺的将军府偌大一个宅院,明明是当今王公贵族圈子里最热的灶台,却空空荡荡地连个奴仆的身影都见不着。
  白日里朝廷赏赐下来的绫罗绸缎,玉器摆件,流水似的往府门里搬,现下却全部可怜兮兮地在库房里毫无章法地堆着。连上面封着的封条都没打开,可见主人压根就不关心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是夜,将军府里昏暗又寂静,若不是正堂里还点着几盏灯,怕会叫人以为是个废置无人的空宅院。
  正堂里坐着三三两两的人,在最上面坐着的,正是这些日子陛下面前的红人——骠骑将军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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