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皇祖母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纵然不是皇室子,可这么些年,皇祖母是真心疼他,他不想改口。
虞景纯想说什么,被虞幼文抬手制止:
“我进宫不易,皇祖母也不回我的信,你若去后宫,便替我带句话罢。”
他侧首看着虞景纯,轻声道:“你就说林将军处境多艰,若将来有何不测,我便跟他一起去。”
虞景纯的脸唰一下白了,他知道,这话不仅是说给母后听的,也是说给他听的。
他从没这么聪明过,却暗骂自己聪明的不是时候。
喜悦的时间太短了,像一场看得着抓不住的梦。
眼一睁,就倏然消散。
他颓然侧首,望着窗外嬉笑的行人,半晌才闷闷地应了。
轿子颤悠悠的晃,虞景纯心里却沉甸甸的,死水一般翻不起波澜。
街面上有人打马而过,着绯红官袍,旋风一般。
虞景纯瞅了两眼,身影很熟,能肯定那是桐子街方向,犹如枯苗淋了春雨,他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你想与人同生共死,也得看他值不值当,”虞景纯怕林烬跑没了影,将虞幼文揽过来推着他看,
“那方向,你熟罢,我不是挑拨,这个时辰去那能干啥,用肘子想都能猜到。”
他就是挑拨,虞幼文瞪他一眼,扒在轿窗上。
绯红官袍已经离得远了,两侧商铺伙计提灯相送,光影朦胧的,倒也看得清楚。
那就是林烬。
可他不信,明明答应了不碰别人。
虞幼文立刻吩咐:“跟上去!”
虞景纯被推到另一边坐着,他也不生气,乖乖地与他换了位置。
他玩味地瞧着虞幼文,见他随着轿子前行逐渐失魂落魄,心疼之余又生出一种快意。
马停轿落,虞幼文眸色阴郁,目光追逐着林烬入楼的背影,指尖颤抖起来。
虞景纯看得清楚,他眼中流露的,分明是被情人背叛的不甘。
他默默欣赏了片刻,又看热闹不嫌事大:“走啊,去瞧瞧,”他拽不动人,便去扒扣在轿窗上的指头,“走嘛,我替你出出气。”
去做甚么,听那不堪入耳的交懽声。
虞幼文扒着轿窗,死死不撒手,心里翻来覆去全是酸涩。
他以为自己至少还有林烬,还有从尸山血海里回来寻他的小乞儿。
可一转眼,什么都是假的。
他望不见前路归途,什么都没了,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虞景纯也不为难人,蹲在他身前:“文鸢呐,你别伤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看吧,就像过去那些年一样,到头来,只有我陪着你。
虞景纯攥着他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抚:“要不跟我去玩儿,我带你去散散心。”
虞幼文没理,他抽出手,倚着轿壁,胸口乱糟糟的,像塞了团破棉絮。
木坐良久之后,他眼神渐渐凌厉,虞景纯眯眼瞧着,觉得他这模样颇为冷艳。
“去宫中报丧,愉郡主薨了。”
还是你下手最快。
虞景纯吓得没敢动。
他吞吞吐吐地说:“今日父皇寿诞,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虞幼文轻轻的,笑出声来:“贺礼嘛,当然要赶时候送,我不使他为难,他要高兴坏了。”
皇帝确实高兴坏了,他架着伤腿,靠在软枕上:“这孩子倒是贴心,是我错怪他了。”
报丧的人还没走,跪在龙床前的地毯上,他被崔梓歆盯着,身子抖如筛糠。
可崔梓歆本就对虞幼文心存亏欠,这招釜底抽薪,她不认也得认。
盯了许久,她挪动目光:“软禁多年,一句错怪就想揭过去,未免太容易了些。”
皇帝用手臂撑着被褥,够着身子说:“歆歆,腿疼?”
崔梓歆端着药碗,舀了勺褐色药汁喂过去,药汁沿路走沿路滴,撒在皇帝雪白亵衣上到处都是。
皇帝被烫了嘴,龇着牙花子说:
“崔家离京多年,府邸早荒芜了,前些日子抄的那几个官员府邸,你选个看得上的,明旨赐给他,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崔梓歆没说话,又喂了他一勺。
再烫就熟了,皇帝才不喝。
他撇过脑袋:“就这还不知足,那些官员富得流油,你让他找个锄头挖挖,说不定还能挖着金子呢。”
这纯属没话找话,他心中早有成算,说这些只是想慢慢谈,慢慢聊。
可崔梓歆不愿意。
她捂唇咳了几声,鬓边点翠凤钗轻轻摇晃,露出美人迟暮的疲态。
皇帝没后悔下药,大事当前,他想拉拢林烬,就不能让崔梓歆破坏婚事。
可事到如今,却也是真心疼:“歆歆想要甚么,你直说罢。”
崔梓歆拨着汤匙玩,沉吟须臾:“吏部文选司主事出缺,你着人上个折,让他顶上去。”
好大胃口,皇帝垂了眸,崔文鸢与太子交好,进<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又走他的路子,以后三方作保,官运亨通近在眼前。
况且吏部最适合安插亲信,培植党羽,谁能说他会跟太子关系好上一辈子。
若哪天闹掰,这不是给太子添堵么。
崔梓歆吹凉药汁,轻嘲道:“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元之也不舍得么?”
皇帝瞅了她两眼,语调埋怨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