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青衣修士身后的同伴疯了一般上前阻止,身体却转瞬便被威压碾碎,沉痛的血雾与痛呼在空气中蔓延。
  没有人可以阻止这只怪物了,城中没有战力的无数生灵低低啜泣,绝望着等待死亡,黑色的天空似要破裂倾倒。
  战场上、城池中,有无数人在喊青衣修士的名字,或是悲伤,或是激励,或是信任,声音连呼啸的黑风也没能压制得住。
  即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人已经离死亡不远了,但一种根扎在长久信念依旧让他们忍不住呼唤青衣修士,让他不要死去、不要在这里倒下,他们会拼命为他争取一点时间,如果他现在死去,这个世界真的再无希望了。
  青衣修士恍惚失神,他的双目黯淡,身上神光也在飞快流逝,皮肤变得灰白——将死之兆。
  鬼族和他的同伴都以为他要死了、或是已经死了,不然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无?但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理解他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玄妙境界。
  在生与死的边缘之中,青衣修士忽而幽幽叹谓一声,他终于摸到了那道门槛,然后、他有些疲惫地、悄无声息地推开那道从未有人见过的门扉,迈了进去。
  血色的战场上,鬼皇感知到了什么,它想要转头看向一边的青衣修士,却被一种浩瀚威压压制,动弹不得。
  死气紧紧地缠绕着,青衣修士的神魂熠熠生光,通体灵光大放,黑风卷卷,压抑暗沉的天空中虚幻的祥瑞异象一闪而过。
  宝剑嗡鸣,仿若已经半只脚踏入死亡的青衣修士对着鬼皇忽而斩出一剑。
  这一剑宛若劈开了整片穹宇,无尽的风如擂鼓响彻,狂卷而来,空间破碎,大地颤抖着发出哀鸣,深深缝隙延展至天际,地龙翻身,土崩山裂,一陆分五洲,数也数不尽的鬼族尖叫哀嚎,肉/体连着神魂一并被怒风刮去,连一丝余烬也未能留下,气势惊人的鬼皇圆目怒瞪,看向最后的城池、倒望向苍凉的天空,不甘地倒在青色的风中。
  乌压压一片鬼族,被这一阵风清扫的一干二净,千万里猩红土地,瞬间被风染成一片碧青!
  天色依然暗沉。
  “——”
  “——”
  “——”
  无数的呼喊被风送入耳中,他的同胞、战友,他们激动地呼唤他的姓名。
  青衣修士转身,最后回望一眼。
  他看的是身后之城,看的是遥远穹宇之外已经离去的,也看的是——秋亦心里咯噔一声,遥遥与那双眼睛对视,如同被隔着无尽光阴审视,毛骨悚然。
  青衣修士微微一笑,似有欣慰与了然。
  下一息,好似绽放到极致的烟火,这位惊世剑仙迅速地衰败了下去,明亮的眼眸被死寂盈满,神光消失,身上蔓延攀爬无数裂纹,如同风中的沙石。
  渺渺清风过,修真界第一位仙人就这样顷刻间崩裂瓦解。
  碧青灵光满天逸散,随风飘扬,如同一场春雨,被柔和的清风送入后方,使死伤者痊愈伤痕,使到尽头者再续寿元,使活着的修士增长境界。
  而那把剑镇压鬼皇尸体,被长长久久留于此处,经风吹雨打、时光腐蚀,在鬼皇尸身消散后成为万千灵光中的那一点黯淡灰色,待到今日被某个人发现。
  “……”秋亦猝然回神,心脏砰砰跳了许久。
  他踌躇片刻,走到灰色光点的位置。
  【第一劫末,修真界退守最后一座城池,清风尊者临阵突破仙境,一剑分五洲,荡鬼族,平世间,因伤势太重而陨落。】
  时隔太久,第一劫的很多事情到今世都已经模糊不清,传下来的记载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现在看来传说不假。
  秋亦收起神识——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直睁着眼,少年握上那把剑。
  仙尊用剑必然不凡,如果是完好状态,那么这把剑至少也是个半仙器,甚至仙器——毕竟仙器总是比仙人多。
  天阶以上的兵器都很能熬岁月,但是或许是最后一剑的威力远远超出了这把剑的承受范围,又或许是清风仙尊走时也带走了他的剑,秋亦现在所见到的这把剑黯淡无光,斑驳锈迹密布,豁口多到让人怀疑随便砍一下就要碎掉。
  秋亦的动作不由得放轻,他将剑拔出,双手捧着看了一会儿。
  清风仙尊,他是尊重的;剑,他也是要拿的。论质量的话,这把剑说不定是这里最好的。
  秋亦问虞观:“师尊,它可以做主心骨吗?”
  问这个问题是因为这把不知姓名的剑确实已经残破不堪,如果不从实力方面考虑的话,单论相性,秋亦自己估计自己同这把剑的相性估计一般,甚至很差。因为这把剑承载着的是清风仙尊战死前那一刻的情绪,一种铺天盖地的牺牲意志,这是秋亦活到现在从未有过的。
  人可以为了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而奋不顾身吗?
  从理论上讲,秋亦能理解这种牺牲意志与精神,不过主观上,他仍然感觉这种事情很不可思议。
  自己这辈子也不会有这么一天吧。他想。
  虞观先没有回答,看了一会儿这把剑才道:“清风仙尊的剑?”
  “是的,”秋亦道,“师尊没有感觉到吗?”
  虞观:“一开始并没有。”
  因为是秋亦自己寻找,虞观只是用肉眼观测,一眼看过去粗糙的感知后这就是一把普通的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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