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不用担心我,我珍稀自己的生命,不会做任何荒唐的事。我会好好地活着。”
  “如果你需要我,打电话给我。”
  周朗星凝视他许久,没有说一句话,慢慢地,慢慢地点头。
  最后,在5月25号的这一天,周朗星抱着一束象征“自爱”的花,坐上了回家的车。车轮碾到一颗石子,颠簸了一下,他的眼神不动。
  明天是属于周叔容的时间。
  但只有明天?还是包含了下一个明天,下下个明天,下下下个明天……
  第9章 福寿店
  周朗星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双胞胎面容相近,几乎无差,只要周朗星还活着,他以及身边的任何人,便永永远远忘不掉周叔容。
  即便老了,他也能通过镜子照到年老的周叔容。
  他兄弟死了,却缠他一生。
  多么令人窒息。
  别人要倚靠周朗星来怀念周叔容。看他时,究竟在看谁呢?
  ……
  屋内好暗,是夜晚吗?
  窗户盖起厚厚的帘子,丝毫不透光。没有开灯,但开了空调,凉风冷飕飕的,背后一阵阵阴冷,周朗星坐立不安。
  他坐在豆绿色的长沙发上,刚用完餐,屋主人收拾好碗勺拿到厨房。客厅好似有一个结界,隔绝了所有声音。
  好安静。
  好冷。
  周朗星朝厨房那边望了望,耳畔忽然响起声音——嗬!吓他一跳!
  电视竟然开了,慢慢展出一段开机画面。
  谁开的电视?
  不小心坐到遥控器上了?
  周朗星站起来翻找遥控器,余光注意到一个身影——他坐在另一端的沙发上,姿态优雅,目光直视前方,闲散地观看电视。
  遥控器捏在他手上。周朗星冷汗下来了,耳边不断切换着电视音,那人寻不到满意的节目呢。
  周朗星瞪着他。
  他混沌的脑袋告诉他,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你为什么在这里?”
  “依你看,我应该在哪里?”他转过头,言笑晏晏,眉眼染着冰霜。
  “你应该……”舌头好像不听使唤了,“在……”
  “在地下。”他接道。
  大脑终于清灵了,“对!你应该在——”
  窗帘不知何时掀开了,阳光倒灌进来,冲到沙发上。
  周叔容不复文雅的姿容,他的皮、他的肉、他的骨头像蛞蝓遇上了粗盐,迅速融化成一滩流动的脓水。
  不,那不是水!
  那是一道没有形状的影子。
  他全身漆黑,面目模糊,没有五官,不再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他。
  但周朗星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他。
  有光便有影,他无处不在!
  ……
  周朗星蓦地睁开眼,他坐在床上,喘着粗气。
  这无疑是一个噩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还是周叔容冥冥之中作出的警告?
  灌下一杯冰水,冻得他全身一颤,周朗星出了房间,此刻半夜一点,走廊无人,也无光,他用钥匙打开了周叔容的房间。
  那只床头柜上的花瓶光秃秃的。周叔容去世后,周朗星也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没有人庇护花瓶里的一束廉价的干花,被不懂事的佣人当垃圾清走了。
  周朗星看着花瓶说:“等我的干花制成了,便分你两枝罢。”
  这怎么不是一种炫耀呢?
  “你头七快到了,我该去墓园看一看你。哦,再给秦烟打一个电话。他明天不想见我,但一定想见你。”
  警告?无用!
  *
  秦烟起得很早。
  明天就是周叔容的头七了,他预备去买些香烛纸钱。
  平时不曾留意那种店铺,只能倚靠手机里的地图软件,他遵循着路线,坐了一趟公交,来到一条陌生的街。
  当他想再仔细看一下路线时,网络变慢了,右上角的圈圈一直转,秦烟蹙眉抬起头,余光瞥到一家在夹缝中生存的“福寿店”。
  它的左边是一家便宜的快捷酒店,它的右边还是一家酒店,标价999一晚,贵到天际,偏偏身价配不上它的外表,看那陈旧的样子,招牌还掉了一个字,谁能相信999元不是一个笑话?
  两家酒店都是高高的楼层,福寿店夹在它们中间,又矮又窄,仿佛是一栋早该被拆除的危房。
  网络还没有恢复,之前找的香烛纸钱店不知道在哪里,这条街很静,没什么人,他索性就进这家福寿店买东西。
  秦烟收起手机,推门走进去。
  柜台上的老人闭着眼睛在睡觉,秦烟轻轻敲了一下木柜,说:“你好。”
  老人问:“买什么?”
  秦烟一怔,老人的眼睛并没有睁开,似乎是瞎子,他忍不住多照顾瞎眼老人的生意。
  “不好意思,我买香烛纸钱……再来一些嗯……你推荐好了。”
  老人闻言,贴近去,作出了嗅闻的举动,“丧葬用?”
  “前天便已经下葬了。”
  “什么关系?”
  秦烟奇怪,买这些东西,还需要告知这种私密的事情?本来,他不准备说出真相,一个老人,哪里能接受两个男子之间的情意。
  但他看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嘴里的朋友变了样,“爱人。”
  瞎眼老人点点头,咧嘴笑,秦烟注意到他嘴里没有一颗牙齿。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诡异嘶哑,“那么——”他低声问:“你是希望他回来,还是想彻底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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