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一支羽箭猛地破开蜃雾,射穿“陆紫翘”的面孔,一道道熟悉的人影被箭贯穿,化成一缕烟雾。
  笑声化作气急败坏的痛呼。
  又是三箭疾出。
  箭枝钉住蜃妖,虽是一时半刻,但也够了。
  长孙昭提着长弓,从浓雾中缓缓走出。
  但逢雪依旧看不清她的脸,她的面似乎笼着层云雾,五官瞧不分明,只露出双凤眼。
  凤眼微垂,不再带山中拔鹤羽时飞扬的神采。
  拉弓的手指被弦划破,血珠淅淅沥沥落了一地。
  她穿过逢雪,周围站了圈虚渺的人影。
  长孙昭面前是一口竖棺,“蜃妖无形,我带它入棺,借龙神之威,将它封印在河底。待我沉入江中,你们要尽快毁去蜃珠。蜃珠在,蜃妖便还有机会再复生。”
  “至于云螭……本就是个错误。覆水难收,失去不可复得,云螭本不该出现在世上,就让它随水而逝吧。”
  长孙昭闭上眼睛,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只闻哗哗水声。
  江河沉静地从头顶流过。
  一道疲惫的声音在逢雪耳畔响起,“小师妹。”
  逢雪望着四周浓雾,说:“蜃珠并未被毁去。”
  云螭城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大了。依她这几日在云螭见闻,这座城活了过来,与普通凡间城池无异,繁闹喧哗,红尘滚滚。
  那些虫鸟化作的人,逐渐生动鲜活,宛若生人。
  吵架的姐妹花每日吵完架后,会手挽手去河边浣衣;说书先生讲累了书,也知道喝口茶,按时歇息。
  他们嬉笑怒骂,皆与活人无异。
  而且,原来长孙昭抓遍山上虫、钓遍水里白条,所填满的,也不过是一两条胡同。可如今云螭每间屋都被填满,涌来的外地“人”也越来越多,多到城市外围,扩建一圈圈屋子,整座城都快挤不满了。
  看来监天司不仅没有听师姐的话,毁去蜃珠,反而将云螭越建越大了。
  不过,如今住在云螭的居民,会是什么?
  长孙昭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道:“蜃气不仅迷惑人心,也会吸引来其他动物。何况,山野之中,不独只有动物。”
  蜃妖变出海市蜃楼吸引渔舟商船,也会变出鱼群,引来觅食的海上妖怪。这座陆地的海市蜃楼,又会悄悄勾来些什么魑魅魍魉?
  在初建云螭时,长孙昭其实做过一番考量。她抓来充当“人”的生物,是些草地里跳跃鸣叫的小虫,水里游来游去的白条。
  这些虫子小鱼天生愚笨,灵智未开,就算日日穿上人的衣冠,学人说话走路,也不会成精。
  要知道禽兽修炼,是从先学做人开始,若换成稍聪明点的动物……
  逢雪微微蹙起眉,想到吞下钱狗儿的犬妖。
  应该说,吃掉蜃气变成的人相“钱狗儿”,显出自己本相的犬妖。
  “云螭如今藏着多少妖怪?”
  ————
  “喵喵喵!”
  三花猫对孔一贯大声叫。
  孔一贯探出脑袋,往外望去,监狱难得空荡,那头猪妖跑出觅食,正是借此逃出去的好机会。
  猪妖装都不装,把自己的皮给吃下去,再在牢里待下去,只怕不会安全。
  “到外面又要风餐露宿了。小三花,你还要跟着我啊?”
  小三花尾巴翘起,高兴又响亮地“喵”了声。
  孔一贯无奈,“你连耗子都不会抓,也养不活自己,我也养不活自己,咱们两凑到一对,岂不是要天天饿肚子?”
  三花的尾巴垂了下去,“呜。”
  它低下小脑袋,在孔一贯草鞋破洞露出的脚趾上轻蹭。
  “小三花,”孔一贯忍不住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这两天你一直跟着我,我又没什么喂你,你怎么这样亲近我?难不成——”
  “你是月姑的崽子?”
  “不对不对,月姑是个小太监,能有什么崽子?”
  三花脑袋怂耷得更低,委屈地呜呜叫。
  他想开口说,自己就是月姑,不是别的三花猫。又怕口吐人言,吓到了爷爷。
  “罢了,”孔一贯把它抱在怀里,“先溜出去,去衙门转一圈,要真是能找到救云螭的宝贝,说不定大人一高兴,赏我们几两银子呢,到时候你就能吃几顿鱼汤了。”
  三花猫用力蹭蹭他的手,“喵!”
  一人一猫弓起身子,鬼鬼祟祟地走出牢房。
  ————
  快到十五,明月圆得像个盘子,银晃晃挂在天上。
  虎班头提刀追猪妖跑出牢房,胸口急促起伏,大喘气喘着喘着,把胸中满腔的勇气也喘没了。
  他盯着把衙门大门塞满的壮硕背影,想不通自己追这玩意干嘛呢?
  真以为人人喊他一声虎班头,自己就是猛虎转世,打得过妖怪?
  见猪妖往外走,没注意到自己,虎班头收回脚,把自己缩进阴影里。
  开玩笑,就为这点月钱,拼什么命呢?
  他和钱狗儿孑然一身不一样,他家里还有位温柔体贴的娘子,一窝嗷嗷待哺的崽子。
  要是没了他,他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衙门里除了虎班头,还有两个活人。
  猪妖猩红眼珠子转了转,扫过墙角,老古头和衣睡在那儿,被猪妖脚步声惊醒。
  老古头慢腾腾起身,抬眼看向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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