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叶蓬舟没有说话,喉结滚了一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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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亮时,天色尤为黑暗。街坊还在梦中,四周一片寂静,唯有一盏昏黄油灯从窗格透过。
虎班头打了个哆嗦,悄悄把门推开条缝。
“啪!”
得亏他关门关得快,鞋垫子才没甩脸上。
妇人大马金刀坐在炕边,怒目圆睁,一言不发。
虎班头哪有在外面的虎威,战战兢兢地小步挪进屋,“夫人啊,这么早就醒了?”
“夫人,我是去巡逻,真是去巡逻了啊。”
“皮痒痒是吧?云螭素来安宁,哪用得着你半夜出去巡逻?你说!”她把鸡毛掸子一扬,吓得旁边九尺昂藏男儿一个激灵,“是不是出去偷吃了?身上这么大一股腥味儿。”
“吃什么了?”
妇人站起来,竟比九尺的班头矮不了多少,在他身上乱嗅,“牛?狗肉?家里的孩子还饿着肚子,你竟还有脸跑出去偷吃?”
班头把衣衫脱下,露出虎背熊腰的上身,紧实肌肉被犬妖咬得皮开肉绽,伤口被逢雪缝合起来,随着动作,沁出暗红的血珠。
“是我被恶犬咬了咧。”他委委屈屈说道。
妇人的眼神变了,手抚上班头胸口,低头嗅来嗅去,“是哪家养的恶犬不长眼敢咬我家相公?我去把它给宰了。”
“不用不用。”听见夫人心疼的话,班头心中雀跃,笑着说:“是头妖怪呢,已经被高人斩杀了。”
他低头,笑容凝滞在脸上。
一截长满倒刺的红舌头从夫人嘴里掉出,舌尖轻卷,卷走他胸口的血珠。
第153章
龙王庙里的庙祝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头。
“子禾山人?”老头摸着白胡子, “我不认识啊。昨日我出去同城里几位员外商讨庙会之事,并不在庙中。”
逢雪走向昨日喝茶的房间,到尽头, 只看见一堵白墙。
竟是条死路。
她想了想,拱手问庙祝, “能否告诉我河神的来历?”
“仙师客气了。河神爷庇护云螭已有千年……”
曾经玉带河流水湍急, 风急浪高, 每逢夏日,不少人溺死于此, 玉带水鬼变成附近百姓口口相传的鬼故事。
若是在河边看见肚皮翻白的大鱼,可千万不要贪一口鱼肉, 下水去捞。
这肯定是水鬼化形, 引诱人下去呢。
官衙请人来做过数次法, 水鬼易除,可此处水情凶险,总有新的水鬼出现。
直到一位老僧云游天下,路过此处。
他没有什么降妖除鬼的本事, 便用彩纸柳木扎成花灯, 夜夜在河边放灯、念诵经文,以期能超度满江亡魂。
念诵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
水鬼没有变少, 不过因他坐在河边念经, 看见贪凉想进水避暑之人, 也会上前劝阻,溺死的人倒没那样多了。
某日僧人念经时,瞧见一个小女孩提着花灯, 半截身子站在水里。
他招呼小女孩上岸,女孩却摇了摇头, 说她愿意留在玉带河里,镇压肆虐水鬼,保护江上行船。
再醒来时,不见女孩踪影,只见一条粗大水蛇头顶花灯,在河里游动。
此后,惊涛怒浪果然平息,拉人下水的水鬼也不再肆虐。
人们最初把水蛇唤作小蛇姑娘,知道她喜欢看花灯,便学着僧人,将扎成莲花的花灯放入水中。
百年晃眼而过,花灯有了各种各样形状,荷花、兔子、月亮……小蛇姑娘也变成大蛇姑娘。
再过许多年,大蛇修炼成大蛟,盘踞在河底,护佑一地风调雨顺。
云螭建城时,人们为它搭建河神庙,庙里香火不绝。后来人们做梦,梦见大蛇穿着衣冠,感谢这些年的香火,多亏这些香火,它修炼有成,或许能得正道,飞升成龙。
它本是为了好看的花灯才留在玉带河,治河镇鬼是随手为之,不曾想却受百姓的供奉香火,成蛟化龙,快证成自己的大道了。
但无论是大蛇,还是龙王,它始终是玉带河神。
“仙师,”庙祝拿起三柱香,朝河神拜了拜,插入炉中,说道:“千年情谊深重,河神一直庇佑云螭百姓,必不可能指使水鬼作祟。”
“河神马上要飞升,修炼作真龙了,也许这是最后一个庙会。若真有妖鬼作祟,烦请仙师一定在庙会前抓住真凶,好让我们给河神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庙会。”
逢雪抬头,看着头戴冠冕的龙王塑像。
她伸向自己的腰间,却并非拔剑,而是拿出自制的信香,点燃信香,草木的悠远味道沉水般缓缓升起。
少女走上前,认真拜了三拜。
庙祝看她的动作,手抚白须,笑得眯起眼。
“龙神在上,”她执香而立,心中问道:“若你当真庇佑云螭千年,此刻,为何坐视妖鬼作祟,无动于衷呢?”
一阵冰凉的清风拂过,她抬头,见龙王头上旒珠轻晃,影子错落,遮住它点漆双目。
逢雪将信香插入炉中,“庙祝,河神就住在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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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河神是马上要化龙的大蛟,就住在玉带河之下,那便试着同它谈谈。
小舟浮于江河上,逢雪探头往舟下望去,镜子般的水面照出自己的脸。
如镜水面上,鱼在云中游,鸟在水里水,不知天在水还是水在天。
分明美景如画,她却想起夜晚满河翻腾的水鬼,起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