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桑晴故意顿了顿,紧接着在一众大臣的抽吸声中去看桑檀:“陛下,这刁奴本就是戴罪之身,陛下未曾追究,侥幸逃脱至今已是圣恩殊荣,可她非但不感激皇恩浩荡,竟还在金殿之上信口雌黄,污蔑我朝有功之臣,实在是可恶,依本宫看来,倒不如先依律处置了此人再谈其他。”
  桑晴一般在早朝之时不会轻易发表言论,一旦开了口,桑檀必定每次都会正色回应,这次也不例外。
  可他那一句“大长公主说的是”还没来得及说完,人群最末端却突然传出来声音:“朝将军——那兵符原先是您亲手交与郑夫人的,为何此刻要在陛下面前撒谎?”
  众人又被这道声音吸引住,不禁纷纷将目光投向远端。
  待目光落定,穆桦不可置信地盯着那说话之人看了好一会儿,确认自己并没有眼花后才又颤巍巍地将目光转向朝汐——那说话之人……竟是脚踩飞云皂靴的朝家军亲兵!
  这……这……
  这到底什么情况?
  “陛下,”亲兵单膝跪地,既而向上拱手道,“那块能调动千军的兵符并非是郑夫人偷盗得来,末将亲眼所见,那本是朝将军醉酒后,亲手交与郑夫人的。”
  亲兵话音没落,身旁丫鬟打扮的女孩也跟着开了口:“陛、陛下,将军不满这门亲事已久,心、心中早有怨恨之意……不论是对陛下还是对国公府也时常口出狂。”
  “这二人乃是朝汐家臣家兵,若非所言属实,他们又怎会指认自家人?”万氏看准时机添油加醋道,“你方才说朝子衿对陛下出言不逊,那你倒说说,她都讲了些什么狂悖之语?”
  那丫鬟一个激灵,眼见着额角汗水涔涔,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却不知为何突然一个头磕在了地上,连声道:“奴婢……奴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陛下面前,难不成还有人敢灭你的口?”万氏边说着,边斜眼去看朝汐,似笑非笑道,“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说,大长公主殿下也在这,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被点到名的桑晴眉头皱如墨斗,面无表情地甩了一个眼刀过去,没接茬。
  万老太太说得温和,眼里却没什么明朗的笑意,那丫鬟脸色煞白,紧咬了咬下唇,半晌才听她嗡嘤着声音说道:“将军说……说……说……”
  桑檀眉心一紧,只感觉这丫头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说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那丫鬟颤声道:“将军说陛下此举并非明君所为,实是昏庸至极,不如趁早退位让贤,做个闲散王爷!”
  此言一出,文武群臣皆不约而同地倒抽了口凉气,诺大的金殿之上一时间竟没了声音。
  辱骂当朝圣上实乃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斩。
  “大胆!”桑檀此刻就算是再有心想护着朝汐也不得不估计自己天子的威严,他突如其来的一声爆呵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尤为刺耳。
  大臣们呼呼啦啦跪倒一片:“陛下息怒。”
  朝汐跟着一起跪下,不过她没急着替自己声辩,只冷眼瞧着他们的把戏,这丫头话中的罪过虽说的狠厉,可听口气中却还透着几分畏惧,话也说不瓷实,哆哆嗦嗦半天才成一个整句。
  显然是临进门之前一股脑灌进去的。
  大殿里半天没人说话,气氛逐渐僵了起来,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心怀鬼胎,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喘。
  也亏得朝大将军这会儿还能冷静下来分析局面。
  “朝子衿。”眼看着桑檀的目光变得幽暗不明,语气也愈发令人发怵,“朕看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这些掉脑袋的鬼话她当着自己的面说说就算了,怎么还能让外人也听见?
  朝汐从来都不吃他这一套,更何况她根本都没说过那些胡话,眼下这种情形,她越是退缩,万氏一伙人的气焰便会愈加嚣张,指不定最后这股妖火会烧到谁身上去。
  朝汐慢慢直起上身,向上拱手,一字一句缓缓道:“回陛下,臣虽不满这桩婚事,却从未说过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还望陛下明察,且勿冤了臣的清白。”
  桑檀盯着她看了良久都未曾有回音,最后只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金殿上又静了下来。
  穆桦在文官队伍里,听着周围刻意压低的窸窣议论声,心头的不悦之意渐起——
  一个说:“我看这朝子衿是没什么蹦头了,辱骂当朝圣上,啧啧……能不能留个全尸都不一定啊。”
  另一个帮腔:“可不是,老老实实找个人嫁了多好,非不听。”
  还有人跟着说:“嫁了人也未必安分,你看她对大长公主……”
  最后有人跳出来总结:“一介女流,不安分嫁人相夫教子,反而投身军营,领兵打仗,成何体统!”
  穆桦越听他们说话心里越气,手攥成个拳头,捏得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这帮老旧的酸儒们对朝汐早有成见,起先是觉得她女扮男装参军有违纲常,后来又说她手握重兵与国不利,若非年前一战她险些以身殉国才让他们暂时闭上了嘴,不然这会儿还指不定要怎么上书死谏呢。
  好不容易安分了些时日,可把这群糟老头子憋坏了,现在终于让他们逮到一个墙倒众人推的机会,又怎么舍得放过?
  穆桦眉头一轩,刚准备昂然开口,百官前端的桑晴却先他一步出了声:“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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