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冷冷地开口:“看来西北的水土还真是养人,竟把你养得如此偭规越矩——不知君臣有别,当面顶撞君王也就罢了,可现如今你佩剑入宫,带人私闯皇城,如此大逆不道,难不成是想要举兵造反、谋朝篡位吗?”
  “陛下!”刘筑全的冷汗顺着脸颊不住地往下流,“陛下息怒啊,大将军她不是有心的!”
  小皇帝这意思……是要给朝汐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吗?
  桑檀怒极反笑,转过头目光乖戾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筑全,轻嗤一声,声线阴冷道:“怎么?她这大将军这么快就官复原职了?”
  刘筑全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你有火气对着我发,撒到别人身上算什么本事?”她平静而悲伤地低声叹道。
  桑檀阴鸷地盯着她。
  朝汐抬起头,牢牢地盯着桑檀,过了很久,她才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眼圈通红:“大将军是吗?老子不干了。”
  垂在身侧的手掌再一次锁紧,又因太过用力而全身都开始有些轻微地颤抖。
  她渐渐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直到自己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她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从今往后,任你桑瑾瑜如何昏庸无道地折磨你这破烂江山,我朝子衿……听调不听宣。”
  她像是要把自己的骨头都捏碎,手臂上的刚刚结痂的伤口又被她硬生生地挣开,流出的鲜血殷红了朝服一片。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其实是两章 76的惊变和77的造反 之前我操作失误把77给删掉了 现在只能修改一下76 骚瑞……大家凑活看
  76.下狱
  深冬的大楚竟下起了绵绵的大雨,整座京城笼罩在一股昏黄色的雨线里,仿佛没有尽头的雨水从天而降,肆意冲刷着四九城里的每一寸土地,皇宫在这样昏黄色的光线里,看起来像是无数生了锈的遗迹。
  浑浊的雨水,铺天盖地地肆意腐蚀着这座宫殿里的寸寸土地,也肆意腐蚀着这座宫殿里每个人的心。
  桑檀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宫里的了,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几个时辰前,那时他声嘶力竭,不顾旁人如何劝阻,一意孤行,嘶吼着要把朝汐关入天牢。
  现在想来,朝汐一定觉得那时候的他,是疯了吧。
  就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冷血和偏执,活活把朝汐搞成了个“为国不为君”的孤臣——朝汐一定没有他心狠,就连现在这个关头都还割舍不掉血肉里的护国,不然又怎么会说出“听调不听宣”这种话?
  她心里一定是恨着自己的,恨到不能食肉寝皮、饮血抽筋,可是老将军自小刻在她骨子里的忠义却不允许她做出弑君谋逆这种欺君罔上的事来。
  她被侍卫押走时留下的决绝背影,此刻还挥之不去地在他眼前展现,她对自己应该是失望的吧,不然为什么会一句请求都没有,一个眼神都不留下。
  他自小被朝汐护在身后,久而久之就把这份多余的关心当做是理所应当,他就像是被保护在屋子里的娇嫩花朵,而朝汐便是每一扇窗户上都会有的窗棂纸,人们习惯了窗户上会被糊上窗棂纸之后,就会觉得理所应当是这样,便也会自然而然地忽略掉。
  但是当有一天她突然从自己生活中消失的时候,桑檀才反应过来,这些失去了窗棂纸的窗户,正呼啦啦往屋子里灌风,而自己疮痍满目。
  他的身体像是突然被住在千里之堤上的蚂蚁们造访,片刻的功夫,这个年轻的帝王就变成了一个千疮百孔、一击即溃的沙丘。
  这个时候他特别想要去问一问已经过世的先帝——当年为什么要再三抓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地要他小心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当年野心勃勃、拥兵逼宫的肃亲王,更不是江南塞外虎视眈眈的蛮夷,而是先帝自小就宠爱得无法无天,恨不得将玄冥与北斗都给她摘下来的,他的至亲手足......朝汐。
  窗外的阳光已经渐渐明亮起来,隔着太和殿外的汉白玉石桥,属于清晨愈加嘈杂的声响开始向殿内涌来,无数的噪音撞在巍峨雄壮的太和殿墙壁之后就像是被寂静之海吞噬了一样。
  桑檀微微阖上眼,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无数只飞蛾镇定自若地飞进火海里的画面。
  京郊大营出事,韩舫连同一千将士被揍得血肉模糊扔回驻地,九门提督生怕朝汐下狱一事引起更大的动荡和恐慌,当时就下令封锁皇城九门,并且派人驻守在京郊所有的出入口。
  可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下狱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果真如桑晴所料,驻扎在京郊大营里的朝家军将士们继承了自家将军十成十的火药桶子脾气,登时就乱了套,更别提刚被军法伺候过连床都下不来的韩舫,人心浮动恐有造反的迹象。
  桑晴当机立断,手持玉佩立于校场高台之上,勒令朝家军上下原地待命,不得私闯出营,违令者当遵循将军令,依法论斩。
  朝家军上下哀鸿一片,有新来的兵蛋子想要上前理论,却被兵营里的年长者拦住,后者蹙眉不语,只是瞥了瞥桑晴手中的玉佩,眼神不言而喻——那块玉佩是朝汐自打参军以来就一直带在身边的,就连老将军都没能摸到过,更何况桑晴与朝汐的关系在朝家军里大家也都有所耳闻,现如今大长公主手持玉佩号令三军,她的意思,应该也就是朝汐的意思。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朝家将士,以服从主帅命令为第一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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